形势不明之下,特别是当事人刘禹自己的态度不明,就连陈宜中都不好说话,焉知不是一个坑,等着人来跳?以此子过往的战绩,这样的猜测并不显得突兀,于是,表章就被人为地给忽略了,既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遗忘。
谢氏能想到的是,叶梦鼎很可能会为他求情,让他上书自辩什么的,只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哪怕真的得罪全路官僚,最多也就是换个别处任职罢了,毕竟前头的功绩在那儿摆着,可没曾想这位老泰山,一付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模样,上来就是论罪。
做为一个深宫妇人,谢氏于国事上可能有所欠缺,心眼却不缺,政斗和宫斗在某种程度上有其相通之处,因此,对于眼前这位老东西说出来的话,她本能地就用上了怀疑的态度。
“刘子青赴任广西,有三个月了吧。”
“差不离,除去路上所花去的时日,也就两个月左右。”
叶梦鼎点点头,实际时间可能还要长一些,不过大致上是没错的,毕竟无人知道,他根本用不着在路上走一个多月那么久。
“到任才两个月的功夫,就打退了元人的进攻,同时还得罪了全路的官吏,叶少保,你说说看,老身该相信哪一个?”难怪谢氏不相信,广西全境辖两府三军二十余州,两个月的时间哪怕什么也不干,都不可能处处走到,又怎么会得罪全州同僚?让人不得不猜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
而叶梦鼎何等样了,他一下子就听出来,谢氏在这里耍了一个小小的心眼,她把两件事人为地联系到了一块儿,如果说战绩是确实的,那么他因何会得罪同僚?其中是否有什么文章,便不言而喻了,不过这话圣人可以说,他却不敢接。
“刘禹年少轻狂,立下些许功绩,或许会得意忘形也是有的,官场上讲究的是和光同尘,他那个样子,仗着圣人的恩宠,胆大妄为,竟然连府治都弃了,老臣以为,不若召回朝中,严加管束,以免响出更大的乱子,有违圣人爱重之心。”
这是以退为进?谢氏以为自己听懂了,虽然叶梦鼎话里话外全都是论罪的架式,可实际上,还是一个从轻发落的意思,刘禹的叙位已经到了从三品,入朝为官,至少也是个实职侍郎,在如今的局势下,丢城弃地真不是什么大事,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指望人人都与城偕亡,那不现实,那么问题来了,谢氏很想知道,把刘禹弄进朝中,他打算怎么个安排?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此子虽然自幼丧亲,遇见你这位老岳丈,还是有幸的,只是不知,回朝之后,他该当何任?”
“恩擢皆出自上,非臣下可以置喙。”叶梦鼎说完这句场面话,拱拱手:“先帝大行已一年有余,山陵安好?可命一重臣过问,老臣在此举荐一人。”
山陵使?谢氏一下子茫然了,要说这个差遣不重要?正如对方所言,非重臣才能担任,可要说它有多重要,却又不尽然,大多数时候,则是属于老臣的专利,要是叶梦鼎自请,那还差不多,可这话里分明就是为别人求。
“刘子青年方弱冠,恐怕不合适吧。”
“圣人明断,臣想举荐的是观文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浙西路臣、判临安府吴彦恺!”叶梦鼎正色答道。
谢氏惊得目瞪口呆,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这只老狐狸打算什么,那她这么多年辉煌无比的宫斗生涯就算白过了。
以吴坚为山陵使祭扫先帝陵寝,是一项莫大的荣誉,而把刘禹调回京,让他出知临安府,便是顺理成章之事,毕竟他曾有过大功,哪怕功过相抵不升不贬,坐上那个位子也没有疑义的。
可问题是,吴坚凭什么要给刘禹让位?谢氏狐疑地盯着叶梦鼎的脸,只看到了一脸的坦然,她很想问上一句,你们是私底下做了某种交易么,还是他欠你一个情要还?
“老臣斗胆,在此卖个关子,一切明日就会见分晓,出任山陵使,吴彦恺只有满心欢喜的。”
这个老东西,谢氏不禁暗自腹诽了一句,她最烦人家说半截话,若是个普通臣子,哪怕如陈宜中那般位极人臣,也会毫不客气地质问过去,可是对上叶梦鼎,不知怎地,本能地就选择了相信。
“夜深了,老臣叨扰圣人过久,不胜惶恐,乞请恕罪。”
这就打算告辞了,谢氏满腹疑问地将他送出大殿,出门的时候,叶梦鼎还不忘劝了一句:“外头风大,圣人留步吧,老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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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那个苍老的背影消失在阶下,谢氏转身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和两旁影影绰绰的宫人内侍,猛然省觉,叶梦鼎今天夜里所有的话,都不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