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若是依抚帅所言,要将二十万人渡海转至琼州,当以徐闻县为最佳地点,从那里过海,不过个把时辰,然而主要的难处不在这里,而是如何说动这些人上船。”
随着思路的打开,张应科也说得越来越顺,左右不过是个假设,抚帅姑妄听他便姑妄说呗。
“雷州境内田亩不多,且多在大户手中,百姓当中,租田耕种的雇户,与下海谋生的渔户,还有为数众多的蔗田,大致就是这几类。大户们心思如何不得而知,要劝动百姓离开,只怕就不是易事,背井离乡又没了生计,任是谁都会掂量一二,若是出动官兵,强行驱赶,酿起了民变,恐非是抚帅所愿吧。”
实际上,张应科所说的情形,在各州府当中都有存在,他的话也基本上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广西路民风硬朗,这是与大自然争夺生存空间的必然结果,不过有一个情况让刘禹注意到了,那就是大多数的田亩都掌握在大户的手中,这是上百年的兼并之后所形成的,那也就意味着,普通的百姓只能沦为雇户,他们只是土地的生产者,并不是拥有者。
为什么要先选雷州,原因也很简单,它与琼州不过一海之隔,琼州的建设开展之后,绝大多数从大陆过来的民夫都是来自雷州,或是转道雷州,现在是农闲时节,有一份报酬可观的工可作,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件极具诱惑的事,但是还不足以让他们举家搬迁,这就是张应科所说的难点。
在刘禹的心目中,整个广西路最值钱的就是它的人口,土地财产都可以不计,但是人口的增长是最为缓慢的,他恨不得一次性都弄过去,可是知道那样行不通,毕竟这不是后世的农民工进城。
张应科的迟疑是意料当中的事,如果他真的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刘禹倒是要怀疑他的用意了,有困难没有关系,提出来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至少说明还有可行的法子。
这时空的华夏还处在宗族社会当中,官府能直接管辖到的,只有包括城池在内的一小部分,所谓“政权不下乡”就是这个意思,征粮征税出丁应募,都需要同乡老缙绅进行商议,没错,就是商议,并不是说想摊派就能摊派的,没想人家就是一个退休的相公呢,比如宁海叶家。
实际上,这样的制度一直持续到新华夏的解放,然而在后世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国内,一些偏远山区依然有着顽固的宗族势力存在,其生命力可想而知,武力也许有用,但是此时却更容易引发混乱,如果时间充沛,来一场轰轰烈烈地阶级革命才是打破它的最佳手段,可惜没有这个条件。
怎么办?堂上的刘禹在思考着,堂下的将校们也在沉吟着,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武人,不过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家中又怎么可能没有田产?张应科不是雷州本地人,才会无所顾忌,也是刘禹点他的将,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为什么这位抚帅要这么做?鞑子还在千里之外,只怕连荆湖北路都没有进,眼下如果没有这个理由,是很难说服那些文人的,如果没有官府的配合,仅凭着军队,效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姜才犹豫了一下,朝他一抱拳。
“各州主官俱在馆驿,要不要同他们商议一下?”
“还不到时候,这是军事行动,不是民事,本官找他们来,另有用处,消息暂时不能泄露,而雷州之事势在必行。张都统,本官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尽量疏散百姓,琼州那里,会有本官幕下的参议张青云配合你,有什么问题,你们商量着解决,总之就是要快。”
不能怪刘禹心急,雷州是离琼州最近的一处,只有那里先动起来,才能撬动别处跟着一块儿,广西路太大了,等到鞑子进逼到荆湖南路,可能就会来不及,为此他还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想,刘禹已经事先就告诫过他们,广西路只能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当然就是他自己,形势比人强,这些已经领教过他的强势的将校们,自然不会再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张应科面有难色,但还是答应下来,等他们被人带出去,安置在内城的抚衙后面,姜才再也按摁不住了,急急地上前询问。
“琼州如何安得下这许多人?”
“这才是开始,将来它会安下整个广西路的所有人口,否则本官为何要去四处搜刮粮食?”
刘禹的面色也不轻松,人一多事就繁,就连几十个人的小公司都是麻烦不断,更何况是几十万人,他们毕竟不是npc,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要把这几十万个想法捏和到一块儿,想一想都是头疼的事,但是眼下最头疼的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动起来?
姜才知道他心意已决,想到在琼州开展的那些建设,突然有了一个觉悟,这恐怕早在他出任琼海招抚使之时,就已经被算在里头了,可那时对方分明还只是个七品小吏,自己去哪里都还不知道,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谈,问题它偏偏就成了事实!
“你的骑军恐怕要做好准备,随时预备开拔。”刘禹当然不会知道他已经想得有些偏了,看着堂外吩咐了一句,姜才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脱口问了一句。
“去哪里?”
“谭州。”
刘禹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匆匆地步入堂中,却是去而复返的权兵马司总管马暨,看着他一脸的肃容,刘禹有些奇怪,这么短时间内,会发生什么事?
“临桂县来报,说是城外有雇户率众抗租,已经出了人命,他们的衙役不足以镇摄,特来兵马司请求支援,下官想着,此事还要知会抚帅才行。”
民变?刘禹的脑中一下子就冒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