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边城,邕州城下当然不可能像别处一样,城廓连着坊市,元人近在咫尺,安南等国摇摆不定,伸伸腿就打过来了,哪怕之前还有些模样,一听到风声早就扔下一切逃了去。因此,一出了连通左右两江的护城河,就是大片大片的空地,没有人家,也没有田地,正好做为了军营驻地。
而在今天,连绵不绝的营帐也没了踪影,原本的位置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木桩子,斜斜地被大力钉入了松软的泥土中,如果不是边地的原因,无论是气候还是环境,这一带同样应该是上好的水稻田产区,百姓安居乐业,在封建压迫和自足自用中挣扎度日。
邕州城的南门外,完成了操练的士卒们不仅饱餐了一顿有鱼有肉的吃食,而且还得到了分批去江中冲洗的机会。见到这样的情形,不论是宋人老兵还是原汉军俘虏都明白,他们要上战场了,既然经历过,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触,反而能放开吃嚼,而那些新兵们既然不知情,自然也就无所畏,在严苛的军纪下憋了那么久,好难得有个放松的机会,哪能不尽情
等到对岸成群结队的峒人女子前来洗衣,突然看到这么多精赤着身体的青壮,双方从偷偷打量到言语间的互动,原本语言不通地,因为不知道哪个先开了口,一曲俚歌引得对方唱和,双方轮番出场,汉话夷语峒言纷纷上阵,哥哥妹妹地你来我往,听不听得懂都能得到喝彩,一时间戏水打闹,欢声笑语充满了左江两岸,宛如过节一般热闹。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城头上的赵孟松喃喃自语,无论书上描述得如何,哪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知庆远府仇子真却没有那么多感慨,他的目光没有那些士卒或是峒女的身上,沿着护城河打下的一排排木头柱子,引起了他的兴趣,原本以为是为了挂人头之用,可是等到一捆捆的黑线被散开拉直,一个个喇叭似的事物被安在了上头,才明白另有其用,因为这里头最大的官儿,那位年青得有些过份的抚帅,居然在下头亲自动手和指导。
刘禹也不想这样,可问题是那帮熟手没有跟着他过来,这里的人只有姜才手下的一些兵见过,他不想再去同别人一个个地解释,只能将就着自己做个示范,然后再让他们照做了,好在时间还算充裕,四万多人连吃带洗的要不少功夫,否则光是摆弄这些就不知道是多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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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不得已,四万多人的聚会,又是在野外,要想让人听得清,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等到吃完洗好的士卒一队队地被领到指定的位置上,沿着划好的空地盘腿坐下来,上百根这样的木柱子就成了天然的边累,对他们这些普通军士而言,这样的经历同样是新鲜的,猜出根缘的老卒同样如此,难道不是吃喝之后就出营开拨,踏上未知的死亡征程吗
等到柱子架好,一根根地黑线沿着护城河上的吊桥牵过去,再从城门路绕着汇到城楼上,一个简易的广播系统就架设完成了。差不多同一时间,除了正当中的出城道路,城下的空地上已经坐满了人,吃饱冲洗过后的士卒们不但没了之前苦练的疲劳,反而一个个精神饱满地看着那些个柱子和上头的喇叭,猜测着这些事物的用途,好奇地低声打探,奇怪的是,那些平日里提着鞭子面目凶狠专门盯着错处的指挥使们,竟然也默许了他们的随意,不仅没有出言斥责,反而同他们一样兴致勃勃。
城楼上只多了一个铁架子,上头搁着一只小小的铁锤,锤头呈网格状,加之又小得过份,仇子真也看不出是做何用途。直到刘禹走上来,拿起那个小锤子,在上面用手轻拍了几下,一股啸声陡然发出,在上百根柱子所挂着的喇叭里震荡开来,嗡得一声传入每个士卒的耳朵里,这才让下面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得仰起头,盯着那个声音的出处,露出或惊恐或不解或释然的眼神来。
莫要害怕,这只是个传音之物。刘禹没想着要搞什么仪式,估摸着人差不多坐齐了,上来就直接开了口,他的解释起到的作用有限,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骤然间听到上头的怪事物发出清晰的声音,胆小的只怕下意识就想逃,好在还知道自己身处军中,看到周围的伙伴,人都有个从众的心理,人一多恐惧感就会减弱,再加之操练了那么久,青天白日下就算真个有什么怪物,也有着一拼之胆,只是握着枪杆子的手,不由自主用上了力。
那些士卒都是如此了,身为文人的仇子真和赵孟松离得如此之近,心头的震惊哪还用得着表露,两人都是背倚着垛堞,将手指掐入墙砖的缝隙当中,脸上惊惶不定,直愣愣地盯着刘禹手里的那个事物。
还成,未曾吓得阵形崩溃夺路而逃,你们比本帅有种。刘禹习惯性地自黑一把:还记得那日在建康城下,面对数百鞑子的骑兵,直冲过来,蹄声隆隆有如惊雷一般,本帅也没比你们强到哪里去,事后一回想,不就是声响大了一点嘛,又不能杀人于无形,就如同被自家婆娘扯着耳朵吼了一句,还能真就怂了。
一言既出,轰笑之声大起,阵中原本就是老卒居多,何曾听过一个高高在上的文臣这般说笑过恐惧就是这样子,一旦被戳破了,便成了笑谈,虽然对于那个事物是如何运作的依然不懂,可并不妨碍他们的心静下来,将注意力转到了城楼之上,朝着看得清或是看不清的那个人影瞅过去。
将士们。等到城下的声音渐渐变小,刘禹再次开了口:本帅打京师来,在此地一无亲朋二无故旧,更没有家小之累,比不得你们大都生于斯长于斯,俗话说人离乡贱,某可轻易言弃,精贵如你等,要不要将这美好家园拱手让与鞑子任其糟践毁灭,全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