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原本是脱口而出的,没想到人真得还没走,这时的天气闷热无比,她身着一厚重的朝服,就这么站在殿外,唉,真是倔强的女子。
叹气归叹气,谢氏却没有办法见她,她想什么是很明显的,自己答应不了,见了面又有什么用呢。原想着等她熬不住了,就着人送回府去,为此连太医都一直准备着,可谁料想,居然一直到现在都没事,这体质也太好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旦有了事,她自己也睡意全无,刚想开口。就在此时,一个宫装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在她跟前敛首施了一礼。
你也是来劝老身收回成命的么
奴是想着圣人烦忧无眠,前来弹奏一支安神曲,不知可听得。
女子说完就站起身,走到谢氏身后,伸出手为她揉着肩膀。谢氏坐了这么久,恍然不觉,肩颈处确实有些酸涨,被这双手一揉,立时舒缓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平和下来。
琴都未带,还说什么弹曲,你想说什么老身知道,可那是国事,就连我都轻易更改不得,你们这些妇人又能做什么。
圣人说得是,妇人自然不能置喙国事,可是对刘令人来说,事关她的男人,这不就是妇人份内之事么
你想让我见她,向她保证这一去定然安返老身做不到也不想骗她,见了又有何益。
谢氏半闭着眼睛,享受身上传来的舒适感,有些话她也只能对这个女子说说,说出来后,心里也轻松了一点,可是殿外那个怎么办,真让她站得晕过去么
圣人慈悲,她如何会不知道,此来不过怀着万一之幸,想问个究竟罢了。不光是她,就连奴等都不明白,朝臣那么多,为何独独就非他不可,元人如此处心积虑,可是心怀不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太年轻,也太显眼了,就连元人都有所顾忌,可惜了老身还想留着他给官家用。
喃喃地说出这句话,谢氏突然停下来,反身抓住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女子不明所以,却没有多少慌乱之色。
你适才说过,那是她的男人,不是你的,记清楚了。老身累了想歇息,你无事就退下吧。
谢氏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着贴身女官,指了指小几上的那方印鉴。
一会你记得把那物收起来,明日还要用呢。
说完就带着女官进了后面的里间,相隔的珠帘一放下,女子发现外面只剩了她一人,所有的宫人都跑进去了。而眼前的小几上,刻着寿和圣福太皇太后的玉石大印就摆在那里,顶端的纯金印钮在灯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谢氏进去之前说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为什么她会巴巴地吩咐一句,天天做惯的事,要是还得这样子提醒,哪能做到几十年贴身侍候,莫非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女子拼命压抑住砰砰的心跳声,一个大胆的主意在心里生成。她鬼使神差地拿起几上的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刷刷写了一行字,然后拿起大印,蘸着鲜红的印泥,猛地盖在了上面。
令人,圣人已经安寝了,你不如明日再来吧,一会宫门落了锁,可就真出不去了。
多谢大铛好意,奴今日见不到圣人的面,是不会出去的,大铛无须在此相陪,自去安歇吧。
璟娘小小的脸庞上带着无比的倔强,她已经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回类似的建议了,就连清姐儿,也被她反劝了回去,那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没有一个令她满意的结果,谁来劝都不好使。
胖胖的黄内侍无奈地摇摇头,他已经尽力了,这是第三回也是最后一回,要不是看在那位刘侍制为人还不错,他早就去安歇了,何至于在这里苦苦相劝。
这个小女子的坚持让他有些感动,大热的天,到了这个点一丝风都没有,她穿着整整齐齐,脸上的汗珠湿了又干,却连领口都不曾解开一个。整整站了快五个时辰了,纹丝不动,根本就没有晕过去的迹象,这要怎么办难道真的陪她一宿。
只有璟娘清楚,自己的体能快到极限了,拜天天锻炼所赐,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可是身上的不适一阵紧似一阵,双腿慢慢地打晃,脑中也有了眩晕感,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现在完全就是靠着一种理念在咬着牙坚持,无论如何,在圣人没有开口之前,她绝不能倒下。
唉哟,供奉你来了,赶紧劝劝她吧,咱家是没辙了。
恍惚中,一个女人走到身边,璟娘努力收敛心神,一看是公主的琴曲师傅,她似乎叹了口气,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令人,借一步说话。
没等开口拒绝,璟娘就被拉到了一边,刚刚站定,手中又被塞进了一卷纸。
这是圣人谕令,已经用了印,你带上,赶紧同他一道走吧。天下之大,先保住性命,只要过了这一阵风头,再想法子回来。
璟娘被她说得愣住了,圣人开恩了让夫君先避一避,她高兴地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很艰难,想开口道个谢,女子却显得十分焦急。
赶紧走,今夜就出城,迟了就晚了,记住了。
说完,她就放开手,匆匆忙忙地走向殿后,璟娘还没有回过神来,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那是她做梦都想听到的。而紧接着,快要软倒的身子就被一双手扶住,夫君熟悉的气息萦绕鼻间,让她站都不想站起来。
娘子,咱们回家。
刘禹一把将她抱起来,过来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可现在他满心都在妻子身上,别人如何已经无法放在心上了,怀里的妻子那么娇弱,却又那么地坚强,值得他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