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把住嘴风,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将来人打发走,孙胜夫关上房门一转身,就看到蒲寿庚露出了与他一样的表情。事情很明显了,这是有预谋的行为,一边在京城一边在琼州,双管齐下都是针对他们的。
看来官面上走不通了,也罢,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事到如今,休要怪某等。胜夫,此事还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就说如此如此。
蒲寿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叫过孙胜夫就在他的耳边嘱咐了一番,后者边听边点头,这主意本就是他先提出的,自然知道要去做什么。
京城的刘府,璟娘今日哪儿也没去,而是特意来到了府中另外一个妇人的房中,她进去的时候,房中的人正在坐在榻上绣着什么。
大娘子。
映红突然看到进来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主家娘子会亲自到她这里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接触得少,她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情,只听说出身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因此在心理上就有些仰视的意思。除了入府之时见过一面,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平常都几乎没有往来。
不要动,你有身孕,坐着就好。
璟娘赶紧将她扶住,其实这会才一个多月,哪里会显怀,可璟娘记得刘禹说过,刚怀上的时候就要特别小心,那正是胎位不稳的时候,她当然会记在心里了。
莫在意,我不过来看看你。
瞅着映红的神色有些拘谨,璟娘笑着说道,许是她小小年纪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映红也放松了些,回了她一个笑容。
这是你绣的
榻上放着一个绣框,璟娘拿起一看,是一幅未完成的百子图,上面的小儿憨态可拘,绣得十分可爱。
些许粗活,入不得大娘子的眼。
璟娘轻轻地抚着上面的针脚,想像着她绣这付图的样子,心中着实有些羡慕。
映红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主家娘子,不知道应不应该请她坐下,这间屋子小了点,除了这榻就没有别的桌椅,让她感觉有些失礼。
来,我们坐下说话。
放下绣图的璟娘察觉到了映红的窘态,拍拍坐榻说道,见她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映红也只得陪坐在了一旁。
你们入府也有些日子,总想着来看看,正好今日无事,就过来了,若是不嫌打扰,不如陪我说说话。璟娘拉着她的手说道。
曾听夫君说起你们的事,他说建康之时,你与张先生同在一起做事,能不能与我说说,播音员是做什么的
璟娘的问题让映红愣住了,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日子,可以说那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自己的声音在全城响起来,而又不用对着许多人,既神秘又让她自豪。
不知道太守是如何说的,我只知道,每天要对着一个传音筒说话,而那些话语会四下响起,整个建康城都听得到。有时候是一些祝词,有时候是一些前言,而更多的时候,则是
说起这个的时候,璟娘分明看到了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芒,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神态,此刻的映红显得十分自信,如同换了一个人,哪还有方才的谨小慎微。
随着战事的吃紧,战殃的人越来越多,每日里都要花费很多时间去报名单。我还记得北门战事结束时,第二日交到我手上的名单非常长,足足播了一整日,走出播音室的时候,我听到全城都在号哭,那样的情景,这一生都难忘怀。
映红话语低沉下来,泪水缓缓地流下,她记得那一天自己到后来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了,三千多人的名单里,其中就有她的族兄,而这在整个建康战事中只占到了十分之一。
战后收敛,城中添了三万多座新坟,城里人人戴孝家家披麻,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我们胜了,鞑子死得人更多。太守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英雄,还专门教了我一首歌,不过那天我没好意思开口,倒是雉姐儿唱得更好些。
璟娘听着她轻轻地哼唱,想着那种难以名状的惨烈,不由得也流出了眼泪。平日里看到的夫君,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一旦做起事来,却是无比的投入,她早已知道夫君在诗书上不擅长,一笔字也很难看,可那又如何,她叶璟的夫君是个英雄,这就足够了
回到主屋里,桃儿惊奇地发现,娘子居然在书桌上铺开了一张纸,这有多久不曾看到了
自从成了亲,璟娘是琴不弹了棋不下了书不写了画不作了,一门心思地锻炼身体之外就是做做女红看看账簿,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愣什么,还不过来磨墨。
小丫环想什么,璟娘才没空去关心,见她傻傻地杵在那儿不动弹,又好气又好笑地喝了一声。
提着笔,璟娘略略思忖了一会儿,便朝着铺好的纸上写去,不一会儿,一行雄浑有力方正挺拔的颜体字就出现在纸上。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桃儿喃喃地念道,这不是娘子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