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肩坐在坡上,仰头看着天空中星云流逸,流星划过天空的情景。夜风从身边吹过,远处大营之中的嘈杂以及戈壁滩上的狼嚎之声都似乎成了模糊的背景,三人沉默的坐在星空下,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若是一直能坐在这里,直到永远就好了。什么都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这应该就是修士们追求的境界了吧。回头我倒是建议那些山中修士,都来这戈壁滩上修炼。感觉没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修炼心神的了。”王源轻声笑道。
公孙兰噗嗤笑了,啐道:“你又胡说,这大戈壁上如何修行?怎及高山野林之中更适合遁世?再说了,你发这些感慨有什么用?你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隐士的,你若成了那样的人,天下怕是个个都是隐士了。”
王源哈哈笑道:“是啊,我只是个俗人。我喜欢美味佳肴,喜欢喝酒听曲。叫我天天吃素,天天闷在一处无人之处,那还不如杀了我得了。”
公孙兰笑道:“你倒是不掩饰。只可惜你连这个愿望也达不到。这些年,你又有何时真正清闲过。你这一辈子,恐终难有清闲的时候了。想想你也是挺可怜的。”
王源叹道:“是啊,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可怜的,天天身如陀螺一般,也不知忙些什么。但我并不后悔,近来我越发意识到能力多大责任多大的道理。这天下乱成了一锅粥,总有人要将百姓们从这沸腾的汤水之中解救出来。以前我寄希望于他人,后来才发现只能靠自己。所以,我才永远得不到清闲。”
公孙兰静静的看着王源道:“也许天下太平的时候要到了,此战胜了之后,或许便是天下太平之时了。”
王源苦笑道:“但愿如此吧。却又哪里有那么容易?不瞒你说,这次大战虽然我和兄长全力谋划,但成事在天,天意如何,谁能知晓?而且此战就算得胜,那人也不可小觑。崔家发生了这样的惨剧,江南诸豪族的财力人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若瑂知道他们崔家的号召力有多大,当日他们崔家只是稍加调度,便调集了数百艘大船运送我大军归于成都,这还只是牛刀小试。若以江南几大豪族的财力和号召力,征召十万兵力也不是什么难题。那才是劲敌啊。”
崔若瑂听到王源提及崔家之事,面现悲戚之色,握紧了王源的手掌。
“你们知道吗?我最痛苦的是,我为了救天下百姓而起兵,却又不得不和这些被征召的百姓作战。不知有多少人将死在我的手里,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但我已无回头路,只能这么做。我的心实在难安。”王源再叹道。
“二郎,莫要多想了,事到如今,想那些也是无用。你已经做过努力,无奈崔家发生了变故,李瑁奸计得逞,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百姓们受到蒙蔽,那也只能如此了。行大事者,必不能考虑过多。难不成投鼠忌器,便回头不成?再说你说的对,你也并无退路了。”公孙兰安慰道。
王源长叹无语,气氛一时沉默。
崔若瑂忽然开口道:“二郎,或许我该现身出来,揭露郑秋山和朝廷合谋的阴谋,揭露我崔家两个禽兽的真面目,那样的话,不知可有用处。”
王源皱眉沉吟片刻道:“或许你真应该这么做。待此战之后,我便着手安排此事。也许揭露这件事,会让江南豪族之家醒悟过来,会让百姓们醒悟过来。无论如何,这值得一试。但怕就怕,一旦这些豪族之家参与了对李珙李璲之战后,便无法收手了。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是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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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兰深以为然,皱眉沉吟不语。三人再次沉默了下来,静静坐在原地不说话。王源的目光转向南方的天空。那里繁星闪烁,深邃安静。但王源知道,那一片平静的星空之下,怕已经是战火纷飞血肉横流之所。长安城下,李瑁和李珙李璲他们的兵马应该已经交上手了吧。
……
当王源和公孙兰崔若瑂在星空下静坐之时,正如王源所料的那般,长安城下,一场浩大的战事正在展开。从六月中开始,在接到王源派人送来回纥大军已经从长安撤往丰州的消息后数日,李珙李璲李璬等人便率领六万大军从宁州浩浩荡荡向东进发,气势汹汹向京畿道进发。
虽然内部的尚有纷争,围绕着未来谁当皇帝这件事,几位皇子内部产生分歧,但在庆州时,王源发出的警告暂时让众皇子将此事暂且搁下。王源说的对,要争夺皇位,起码也要将皇位上的那人赶下去,将位置空出来,否则这种争吵毫无意义,反而会演变成内乱。而此时内乱,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因为众人都明白,此时绝无退路,只能奋勇向前,李瑁是绝不会放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共同的利益,从一开始便将众人绑在一起,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所以达成这种暂时的妥协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六月二十一日,李珙登上城楼,面对六万大军,代表众皇子诵读了那篇已经被他背的滚瓜烂熟的檄文。这之后,众皇子领军浩荡出征,开始了讨伐李瑁征程。仅用三日时间,李珙等人的兵马便连下定平、长武、彬县三县之地,抵达邠州城北。邠州是通向长安的第一道关卡,泾水环绕之下的邠州是一座防御坚城,但此时的邠州,朝廷守军仅有五千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六月二十五日午后,李珙等人将百余架神威炮摆在城下,开始攻击邠州。仅仅半个时辰后,邠州守军便开南城门逃走。讨伐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这座通向长安的西门户。
连日的顺利作战,让讨伐兵马士气高涨,几位皇子更是信心满满,情绪高昂。当晚他们商议了一下,认为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他们的兵马得人心,顺民意。二则是李瑁手中当真没有太多的兵力。八万回纥兵马离开长安之后,李瑁手中可用之兵不过三万余,他只能死守长安,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城池。
鉴于此,为了防止李瑁调动洛阳太原等地的兵马来援,讨伐兵马应该加快进军速度,不应该贻误战机,让李瑁有调兵救援的机会。之前制定的先清扫长安周边城池,站稳脚跟的计划需要调整。现在无需去管周边的州府,而应该直接兵临城下,攻击长安。
众皇子达成了一致的决定,将原本王源提议的,先清理长安西面和北面十余座州郡县城的计划摒弃,直接从邠州往东南,沿着泾水直扑长安。至于长安西边的永寿、乾县、礼泉、武功、兴平等郡县。北面的泾阳、烁阳、云阳、高陵等郡县,想必都跟邠州一样,根本没什么兵马驻守,也没什么威胁。清扫周边其实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至于王源所说的什么,清理周边郡县,可孤立长安之敌,并可称为作战纵深,以免遭受侧翼骚扰这样的建议,几位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却都颇不以为然。
正是基于如上考虑,六月二十六日起,大军离开邠州,如虎狼之势沿着泾水直扑长安西北。甚至在路过泾阳和礼泉两县时,讨伐大军看都没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