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两骑小跑着沿着大街往北走,不久后前方路上的百姓突然之间多了起来。很多挑着担子,赶着牛车,背着箩筐的百姓们像是变戏法一般的填满了街道。街道上一下子嘈杂熙攘起来。
“城门开了,这是进城的乡下百姓们。每日清晨都有数万百姓进城,变卖菜蔬柴薪,还有的来城中码头当苦力挣钱养家。北城门如此,其他几处城门处也是如此。”崔若瑂低声向王源解释道。
王源微微点头,扬州城虽然繁华如梦,但这些梦都是在这些百姓的辛勤劳作之下建立的。在外人看来,住在扬州城宛如天堂一般,但这里的精彩和这些普通的市民和百姓们恐怕关系不大。说到底,这里是富贵人家的天堂,少数人的梦境罢了。
长街逐渐和运河靠拢,终于在北城入口之处,长街和运河的堤岸形成一体。运河茫茫如巨龙一般从城外钻入城中,将扬州城一分为二。运河河道上,一条条船只缓缓从河道中驶入城中,这些船上面堆满了货物和商品。它们有的直接停在河下的码头上,从船舱中钻出的船家招呼着岸上的民夫们搬运货物。有的则长驱直入进入扬州城中心地带的其余码头上卸货。
目睹这一切,王源终于明白扬州城鼎盛繁华的原因了。处于长江和运河交叉的要道,在这个水路交通远远比路上交通便捷的年代,地理位置的得天独厚足可早就一座城池的繁荣。南北通衢东西交汇的扬州城便拥有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从而成就了扬州城。
让王源赶到好奇的是,这些进城的船只之中有不少是船体巨大的大船,这些大船中有的高达两三丈高,长度也达十余丈。那么他们是如何驶入城中来的,却不知扬州北城墙是个什么样的格局。京城长安的城北景耀门也是永安渠穿城而过的格局,但那是在城门下方修建有供船只进出的涵洞。然而景耀门那么高大的一座城门,城门下的涵洞其实只能通行小船。高过五六尺的船只便只能在城外码头卸货。而这里,几丈高的大船都可以进来,这显然不可能是城墙上的涵洞通道,唯一的可能是,北城墙并没有闭合,开了一道供船只进出的豁口。如果是那样的格局的话,对于御敌而言,那可是大麻烦了。
带着这样的疑虑,王源和崔若瑂并骑抵达扬州北城门内。但见城门口熙熙攘攘的百姓们从城门中络绎不绝的涌入城中,守城的士兵们大声呵斥着维护着秩序。面对众多的人流的涌入,王源和崔若瑂只得下马步行。两人牵着马儿顺着街道的边缘往城墙靠近,不久后便抵达城门旁边上城的石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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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的?此处不准停留,快走快走。”一名守军士兵挥手喝道。
崔若瑂走上前去,递过去一张名帖,那士兵瞟了一眼,忙躬身行礼。
“原来是崔家大小姐,小人该死,小人没认出来。”
“我们要上城去瞧瞧,你们自便吧。”崔若瑂摆手道。
那士兵忙让开身子,崔若瑂转头对王源一笑道:“上城墙吧。”
王源笑道:“果然还是崔家的名头管用,否则我磨破嘴皮恐怕都上不去。”
崔若瑂笑道:“莫要拈酸,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子,你怎么说也是无用。”
王源一笑不答,迈步沿着城墙石阶往城头行去。不久后,王源和崔若瑂两人便置身于城墙顶端了。王源默默的算了一下上城的步数以及目测了一下城墙的宽度,发现扬州城的城墙还算是高大坚固。城墙高度两丈多,城头的宽度也有丈许,这种城防比之大部分城池的城防要厚实的多。即便和当年自己拒守史思明十八万大军时所在的通州城相比,也是不逊多少的。
当初通州的城墙低矮的很,自己在剑南几年间发动了百姓们加固了不少,才达到两丈多的高度。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扬州城墙或许可堪防守之用,只需用沙袋略略的增高城垛,将薄弱处加固一番便可。
站在城墙上,王源放眼往城外看去,看到了昨夜自己和崔若瑂骑马而来的那条城外大道。城外的地势甚是低平,大运河从北边莽莽而来,河道开阔,水流平静。河面上白帆点点,数十条船只正缓缓的由远及近,从东首某处进入城中。
“这城墙和地势可能拒敌?”崔若瑂在旁低声问道。
王源道:“单以城墙而论,倒是还堪守御之用。但这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我担心的是这些船只是如何进城的,莫不是说河道之上没有城墙么?城墙有豁口不成?”
崔若瑂道:“你去瞧瞧不就明白了么?”
王源点头,两人沿着城墙往东而去,距离城门东边百步之外,那里正是运河进城的方位。当王源一眼看到此处的格局时,顿时脸上愁云顿生。
正如王源所担心的那样,此处的运河因为太过宽阔,所以无法在运河上方建造拱形涵洞或者桥梁以连接东西城墙。故而,城墙运河两岸便戛然而止。为了巡城方便,运河两侧的城墙顶端以绳索和木板搭建了连接在一起的类似悬桥的桥梁。但这仅仅是为了两侧城墙通行的方便,根本就不是城墙。难怪那些数丈高的大船可以轻松通行入城,因为他们根本无需考虑船体的高度,直接便从悬桥下方的河道进城了。城墙顶端的吊桥高达两丈余,一般的大型船只都可以轻松通行,根本就毫无障碍。
然而,这种格局在王源看来简直是一场灾难,有了这道运河上的巨大通道,扬州城其实便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叛军的船只可以畅通无阻的冲入城中。
王源眉头紧皱的走上了悬于半空之中连接运河东西两岸的悬桥桥头,晃悠悠的吊桥发出咯吱吱的声响。风一吹摇摇晃晃。桥上还有许多的破损之处,显然这吊桥多年没有加固,这上面慢说摆上防守的器械或檑木滚石之类的东西,便是全部站满了弓箭手怕是也会倒塌下去。
“你担心这里无法守御是么?”崔若瑂低声问道。
王源点头沉声道:“是啊,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本以为这里会有水闸之类的物事可以阻挡。然而现在才发现这里居然一无所有。我很纳闷,扬州城如此格局还要城门作甚?什么人都可以从水路直接进城的。”
崔若瑂道:“那也不是,扬州有一千水军,十几艘兵船便是专门封锁水面,盘查船只的。他们进城之前都要接受盘查呢。”
崔若瑂指着水面上的几艘挂着旗帜的船只道:“瞧见没,那便是兵船,他们负责盘查水面进城的船只,若无兵船允许,他们是不被允许驶入城中的。”
王源皱眉道:“那顶个屁用!”
崔若瑂皱眉不语,王源惊觉失言,忙道:“对不住,我不是冲你发火,我是心焦于目前的形势。这样的城防,想要挡住叛军恐怕是一句空谈。扬州城的守城兵力又不多,一旦被叛军攻入城内,那便一切都完了。”
崔若瑂低声安慰道:“应该还有防御的措施的,据我所知,扬州城官员对于河道入口的防御还有对策,只是我不太关心这个,也不清楚还有什么办法。你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再说我爷爷和沈太守他们也一定会想出应对之策的。”
王源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若瑂小姐且在此等候,我去对面瞧瞧去。”
崔若瑂忙道:“这悬桥很危险,你不要上去。”
王源笑道:“不用担心,这还难不倒我。”
崔若瑂还待阻止,却见王源已踏上了晃晃悠悠的悬桥朝对面走去。崔若瑂紧张的透不过气来,她可不敢在这种晃动失修的悬桥上走动,只得站在西岸城墙上紧张的看着王源晃动的背影。风很大,王源的发髻在风中飞舞着,整个人都随着吊桥摆动着,像是走在悬空的绳索上一般。崔若瑂不敢再叫喊,生恐一不小心让王源分神了,害的他摔落下去。
直到此时,崔若瑂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王校尉竟然如此的关切。她也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个王校尉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居然如此牵动自己的心。当王校尉眉头紧锁时,她崔若瑂的心里也同样感到了忧愁和焦虑。当王校尉说笑时,自己也感到心情愉快。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和这个人可只认识了几天时间而已,不知为何却有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
王源在悬桥上走走停停,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和情形,检查着悬桥的坚固程度。越是如此,王源越是觉得这悬桥下方的河道是难以守御的,必须要采取措施,彻底的将此处航道堵塞的严严实实,否则这里必是突破口。
不知过了多久,呼呼的风声中似乎传来了喊叫之声。王源抬头循声看去,只见西侧的城墙上,崔若瑂正挥舞着手臂朝自己叫喊。远处的城楼方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群人正朝城墙豁口之处快步走来。
王源忙从摇摇晃晃的悬桥上走回来,当他脚步踏上城墙的那一刻,崔若瑂轻拍胸口低声叫道:“谢天谢地。”
王源对她报以感激的一笑。崔若瑂指着后方走来的一群人道:“爷爷和沈太守他们来了。”
王源看向那迎面而来的一群人,他看见了在众人簇拥之下的银发银须的崔道远以及崔道远的三个儿子。还有一堆穿着官服的官员。每个人都毕恭毕敬的跟在崔道远身后,陪着笑脸说着话。
“爷爷,你们来啦。”崔若瑂快步上前见礼。
崔道远笑道:“丫头,怎么一大早便出来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