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架云梯靠的很近,爬到顶端上方的数十名回纥士兵以钩索相互协作配合,一瞬间便可将上方防守的叛军士兵抓下几十人人,形成短暂的防守真空。下一刻,抓钩抓住城垛边缘,几十名回纥士兵就这么如猿猴般的爬过五六尺的短短距离,登上了城头。这无疑是一次精妙的配合,一个小小的抓钩便解决了敌军的防守以及无法登上城头的难题。
回纥人的抓钩对守城士兵造成极大的心理震慑。之前他们肆无忌惮的往下扔滚木礌石,而现在,他们目睹身边的同伴被活生生的扯下城墙摔下城头之后,他们再不敢毫无顾忌。靠近城墙边缘都小心提防,生恐有失。此消彼长之下,攻城兵马受到的压力骤减。不计其数的守城士兵被扯下城墙,大批的回纥士兵率先攻上城头,留下的悬挂在城墙上的抓钩也正给了束手无策的唐军士兵们攀上城墙的助力。短短顿饭时间,竟然被攻城方突破几十处城墙,上去了数千攻城士兵。
史思明目睹此况,气的咬牙大骂,亲自带着亲卫士兵不顾拦阻冲上城墙,一面和一小股攻上来的士兵厮杀,一面大声下令:“传令田承嗣,今日他若不能将攻上来的敌军清除,保住城墙不失的话,我将军法从事。”
田承嗣无可奈何,这次守城是史思明亲自指挥,自己只是副手而已,现在出了事却要自己承担,当真百口莫辩。但眼下形势确实危机,若是不能迅速将攻上来的敌军杀光,便会给更多的敌军登城的机会。于是他也无暇辩驳,高声传令,亲自带人绞杀攻上来的敌军。
双方在城头拉锯般的展开了厮杀,面对蜂拥登城的攻城敌军,田承嗣不得不下令动用城下的预备兵马。一万名生力军被调集上城,专门绞杀攻上城墙的敌军。其余的守军在田承嗣挥刀砍杀十几名畏缩不前的士兵之后,也不得不拼死守城。终于在经历了近一个时辰的厮杀后,才将城头敌军清理干净,堪堪挡住了敌军的源源上城。
史思明正欲下令全力防守,不能掉以轻心之时,互听城下锣声大作,响彻战场。随着锣声响起,城下攻城的敌军如潮水般的撤退而回,不久后尽数撤出战场回到敌军营中。唐军和回纥联军的第一次攻城在经历两个时辰的鏖战后终于告一段路。
史思明率领众将喘着气看着潮水般涌回的敌军兵马,他们也长舒一口气。史思明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按理说该出一身热汗才是,毕竟亲自与敌厮杀了很久,但出了却是冷汗。史思明知道,这是因为城池差一点便被攻破了。唐军攻城之力如此强劲,若是再继续攻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想想都有些后怕。转头看着众将领也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史思明知道他们也有同样的感受,心中暗叫侥幸。
“田承嗣,你过来。”史思明沉声喝道。
田承嗣满身血污快步走来,抱拳沉声道:“史元帅,有何吩咐。”
史思明面沉如水道:“你可知罪么?这仗怎么打的?城头五万守军,居然一个时辰便被突破城墙。你平日不是夸口三万兵马可守住一面城墙,可挡十万大军么?敌军攻城兵马不到七八万人,这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田承嗣皱眉道:“史元帅,卑职已然尽力而为了。那回纥人攻城手段极为古怪,士兵们猝不及防有畏敌之举,故而着了他们的道儿。”
“住口,兵士怯懦乃将领之过,这便是你们平日治军不严的后果。成天吃吃喝喝高枕无忧,不干正事。我瞧你在妇人的肚皮上倒是龙精虎猛,一到战场上却怂的不像个男人。”史思明怒骂道。
田承嗣心中气愤之极,梗着脖子道:“史元帅,此次守城是你全权指挥,跟卑职有何干系?兵士训练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怎地全部怪到卑职头上了?若非卑职最后浴血奋战,今日城池便破了,史元帅不加褒奖倒罢了,倒来训斥卑职,卑职不服。”
史思明大怒道:“你敢跟本帅顶嘴?来人,拖下去重责四十军棍。莫以为你在军中资格老便可如此对我不敬。长安要是破了,我们都要死,谁敢不尽力,便军法惩处。”
几名亲卫上前抓住田承嗣的胳膊便往下拖,一旁众将领见状忙纷纷上前劝解。史朝义低声道:“父帅,田将军作战勇武,瞧瞧他全身上下多出受伤,他已然尽力了。您不能全怪他。再说后面还有恶仗要打,四十军棍下去,田将军还如何率军作战?”
史思明斜眼看着史朝义骂道:“你还有脸来说话?军粮之事我还没找你算账。我要你即刻率军打通粮道,你做到了么?瞧瞧你这个样子,一场仗打下来你身上连个血点都没有,你这叫做打仗?看着你这窝囊样子就生气,我史思明一世英名,怎地生出你这么个无能之辈。”
史朝义嘟囔道:“再窝囊不还是你的种。”
史思明听的真切,甩手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滚下城去,粮食之事若不解决,我亲手宰了你。长安城比你可重要,谁要是敢在守城之事上松懈,别说是你这个不肖子,天王老子我也要宰了他。”
史朝义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昨日刚刚挨了一巴掌,脸上的肿胀还没消去,牙齿松动了几颗还没长稳固,这一巴掌下来,脸上更见青紫,牙齿也掉了两颗,混着血水吐了出来。史思明捂着嘴巴子哎吆吆的叫着,眼泪都下来了。
史思明看也不看他一眼,指着田承嗣和众将喝道:“今日这四十军棍暂且记下。下次守城再有差池,我定亲手宰了不出力之人。我说了,平日无事咱们都是好兄弟,但长安城是咱们的命,你们不全力守城,便是在谋我之命,我岂会对你们客气。来人,打扫战场,轮换兵马,准备物资,防备敌军再攻。”
史思明怒气冲冲的下城而去,剩下田承嗣和众将咬牙切齿的站在那里。田承嗣强压怒火,上前扶起还趴在地上哀哀呻吟的史朝义安慰几句。命人扶着他下城。这才回身布置下一轮的守城之事。
唐军的第二轮进攻并未到来,午后的阳光照耀在战场上,战场上一片狼藉,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在地上。血浆将地面染得一片片的紫黑发红。寒风吹过,血液凝结成薄冰,死亡的尸体也很快被冻得硬邦邦的。
战场上,上千名唐军士兵在城下搬运着尸体。上百辆牛车载着堆叠在一起的尸首,沉重的尸体压得大车车轮发出吱呀呀的单调刺耳的摩擦声,拉车的牛伸着脖子死命的挪动四蹄,将一车车的丧失了灵魂的尸体拉到远处的大土坑中像垃圾一般的倾倒进去。虽然阳光普照,战场上却鬼气森森一片阴寒。
下午未时末,十几骑盔甲鲜明的唐军士兵从唐军大营飞驰而出,抵达了长安城下。城头的守军立刻严阵以待。虽然只有十几名骑兵,但他们抵近窥伺,这和打扫战场的敌军不同。打扫战场的老兵,城头守军甚至可以容忍他们抵达城下百步之内也不会射箭,但这十几名士兵明显是唐军的作战兵士,那便不同了。
“城头莫放箭,本人奉我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前来给史思明传达圣旨。请容我等抵近宣旨。”城下骑兵中一人高声叫道。
“宣旨?”城头守军甚是疑惑,忙命人请来正在城楼中休息的田承嗣和几名将领。田承嗣正和几名将领在城楼上的一间石室内喝茶发牢骚。闻言也甚是疑惑。
“宣旨?宣什么旨?大唐皇帝也不是咱们大燕皇帝,怎地跑来对史元帅宣旨了?”田承嗣皱眉道。
“是啊,搞什么鬼。”众将领也疑惑道。
“不管了,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说。咱们去瞧瞧。”田承嗣站起身来,戴上盔甲,带着众人来到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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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燕国田承嗣大将军在此,准许你们靠近说话。”叛军守军高声喊话道。
城下十几名骑兵缓缓抵近场下,驻马于护城河对岸。领头的骑兵仰头朝城头高声呼喊道:“哪一位是田承嗣?”
田承嗣叉腰站在城头,挥着手道:“你家田爷爷在此。”
那骑兵也不搭理他的言语无礼,自顾叫道:“田将军,我大唐皇帝陛下有圣旨颁宣,请田将军禀报史思明,允许我们进城宣旨。”
田承嗣皱眉高叫道:“你们的皇帝陛下又非我大燕国陛下,跑来宣哪门子旨?当真是笑话。你们难道忘了,上午我们才进行了一场恶战,现在倒跑来宣什么狗屁圣旨了。”
“田将军,我等确实奉命宣旨,圣旨上是关乎长安存亡,关乎各位生死的大事,还请田将军即刻通禀史元帅。我们只有十几人,放我们进城难道你们还害怕不成?”城下骑兵叫道。
“怕个屁!只是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迷魂药罢了。两军对垒,你们只管来攻城便是,咱们真刀真枪的交手,却跑来宣什么圣旨。是不是你们的皇帝想要投降了?若是的话,直接叫你们的陛下自己来便是,我立刻开门让他进城。”田承嗣大声奚落道。
城头将领一片轰然大笑。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低声道:“田将军,没准真是什么大事,还是通知史元帅,放他们进城为好。上午史元帅已经对您不满,要是他拿此事再怪罪你,岂非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