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急的多。陛下今日跟我说了他内心之言。陛下料定你一定不会臣服于燕王,将来必然作乱。所以陛下要在庆恩登基之前对你采取手段。严庄缓缓道。
采取手段什么手段什么意思安庆绪身上冒出了冷汗。
陛下说他驾崩之日,便是你陪葬之时。他要为燕王即位扫清障碍,决不许任何人和燕王争夺皇位,搅乱大燕国江山社稷。所以二公子,你根本没有机会去造燕王的反,陛下要带你一起去泉下,你没有机会造反。
啊安庆绪脚步踉跄,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汗如雨下,呆呆道:好狠的心,父皇,你好狠的心。
片刻后,安庆绪忽然情绪失控,大声叫骂起来:你这条老狗,你好狠的心。人说虎毒不食子,且不说我这么多年跟着你征战,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老狗便如此对我。不让我当太子倒也罢了,让庆恩这小贼当太子倒也罢了,还要我陪你一起去死,为庆恩能安稳的当他的皇帝。你这老狗,你把我当什么了庆恩是你儿子,难道我便是野种么狗东西,你休想,我是不会认命的。你这老狗老贼狗东西
安庆绪坐在地上,指天画地的开始咒骂,一口一个老狗,一口一个老贼。进而连安禄山的祖宗八代都掏出来骂,也不管安禄山的祖宗八代其实便是自己的祖宗八代,总之怎么恶毒怎么骂,怎么解气怎么骂。
严庄端坐不动,面无表情的静静看着安庆绪怒骂不休,不出一言,任其发泄。他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安庆绪目前的反应丝毫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安庆绪指天骂地闹腾了半晌,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一旁端坐不语的严庄叫道:严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件事你难道要置身事外么你答应了帮我谋求太子之位,现在事到临头,你怎么一言不发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那老贼带进棺材里是么
严庄沉声道:二公子,我没料到你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早知如此,老夫便不该来告诉你此事了。
安庆绪叫道:你叫我如何能沉得住气换做是你,你能沉得住么严先生,你定有解决的办法是么快给我拿个主意啊,我该怎么办
严庄摆手道:二公子坐下说话,何必哭天抢地怨天尤人你早该想到今日才是,要沉得住气,稳得住心思。愤怒会蒙蔽你的心智,会让你无法应对,无法考虑对策。
安庆绪吁了口气,伸袖子擦了擦脸上泪痕和污垢,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刚才实在是太愤怒太震惊,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严庄高声朝厅外叫道:来人,伺候晋王更衣净面,沏一壶热茶让晋王醒酒。
外边伺候的仆役们正被厅内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宁惶恐不安,闻言立刻进来几人,打扫地上的碗碟污垢,同时打了热水来给安庆绪净面擦手,伺候安庆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新落座之后,安庆绪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几口浓茶下肚,肚子里的酒意也散了许多。
二公子。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但事已至此,你就是哭天抢地也是无用,还不如积极思索对策。你说是么
先生说的是,在下确实失态了。但是我心中的愤怒确实难以言说,你说父皇为何会这般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生了病我没去瞧他么那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他怎么不记得安庆绪摇头叹息。
二公子,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身为大燕国的皇子,即便你没做错什么,也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这便是身为皇族的代价。大唐百余年来,皇家争权倾轧之事层出不穷。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乃至李隆基的夺权上位,不都是杀了骨肉兄弟甚至是父母妻儿,难道说,被杀的那些人便都做错了么当然没有。错只错在他们生在皇家,卷入夺权纷争之中罢了。而今也是,陛下想要杀你,不是你做错了一件两件事情,而是因为你的身份。若陛下属意你为太子,便是你做错了千件万件,对他百般不孝他也不会杀你。正因为他属意于燕王,你才成了必须要死的人。你的命和大燕国江山社稷比较起来,显然是大燕国的江山社稷要重要的多。严庄沉声道。
可是,这对我而言岂非太不公平了安庆绪叫道。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问你,假如是你当上了大燕国的皇帝,今后你将如何处置燕王我不想听你说虚伪的话,我想听你的真心之言。
这或许我或许会杀了庆恩,因为父皇喜欢他,我看着他不顺眼。安庆绪道。
这不就得了,若你为皇帝,燕王必死,那么对燕王而言,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所以公平不公平的话不必再言,这世上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事情,强权实力便是公理正义,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便是公平。你明白了么严庄冷声道。
先生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却是那败者一方,这叫我如何坦然面对先生难道没有一点办法么父皇那里难道没有半点余地么安庆绪颤声道。
严庄缓缓摇头道:你若还对陛下抱有幻想,便是大错特错了。我觉得你应该换一种思路了,陛下那里若能有说服的余地,我岂会不劝说陛下
安庆绪搓手皱眉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那该怎么办才好父皇既决意要除我为庆恩让路,我能有什么办法
严庄静静道:二公子,你小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一样东西
安庆绪愕然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庄道:你只管回答我便是。
安庆绪仰头想了想道:我六岁那年,阿兄过生日,父皇送了他一匹小马。那马儿甚是精神,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阿兄骑着他到处显摆,神气活现的。我眼馋的紧,心心念念的想骑一次,可是阿兄就是不肯。连睡觉都将那马儿拉进他的屋子里。我心里就像是猫儿挠了一般的想,为了那匹马儿当真是茶饭不思。
严庄道:后来如何
安庆绪垂首陷入回忆之中,轻声道:后来,我娘亲见我快要发疯了,便去求父皇,希望父皇也能赐我一匹一模一样的马儿。谁知父皇听到此事后不但没赐给我马儿,还把我大骂了一顿。他说我没有出息,看到好东西得不到却又不去想办法,只知道茶饭不思作践自己,根本不去争取。我便问他,如何才叫争取父皇说,我若喜欢一样东西,便千方百计要弄到手。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后来,我终于骑到了那匹白马,阿兄虽然比我大,但气力没我大,有一天他骑马在门前走,我冲上去将他摔下了马儿,然后我骑着马儿跑了。阿兄爬在地上哭,回家后娘亲狠狠的骂了我一顿,但我却并不在乎,因为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严庄缓缓点头道:果然,这件事的解决之道你已经知道了,无需我多言了。
安庆绪愕然道:我知道什么我并不知如何解决啊。
严庄沉声道:你刚才自己的故事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而且是你的父皇亲口教给你的办法。而且很有效果,你确实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安庆绪张口愕然,终于缓缓道:你是说,我父皇当时说得那句话
严庄缓缓点头道:对,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只要你想要,任何办法都可以试。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得到了,你便是胜利者。胜者为王败者寇,要胜利便需不择手段。
安庆绪鼻息粗重,他猛然领会了严庄的意思,心脏不争气的砰砰快速跳动起来。
可是这是洛阳城啊,我们手无兵马,如何去抢
未必便需要兵马,莫非你打算明着去抢不成莫忘了抢之前还有个偷的办法。若抢不成,何妨用偷就看你有没有决心。
有,当然有。我的命都快没了,岂会再有留守只要能扭转局面,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安庆绪咬牙道。
包括背负弑君夺位的骂名么严庄冷声道。
安庆绪面孔扭曲,咬牙道:他没把我当儿子,我干什么要认他为父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严庄微微点头道:好,既然你有此决心,我便奉上一计。附耳过来,你听听成不成
安庆绪忙伸过头去,严庄伸脖子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轻声细语,安庆绪神色数变,脸上忽喜忽忧。半晌后严庄缩回脖子,低声道:你觉得可行否
安庆绪道:就怕那小子不可靠。
严庄沉声道:你不必担心,那人由我去说服。我相信他必会答应。
安庆绪道:那便没有任何顾虑了,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善后之事。
严庄微笑道:所以需要过几日方可,过几日长安的十万兵马便要调集归来,这件事显然不能在兵马调回之前去做,否则史思明岂非要趁机作乱。十万兵马调回洛阳,善后之事便也简单易行了,就算有人怀疑,三万禁卫军还能和我十万大军对抗不成到时候他们效忠于你便罢,若是不愿效忠,便杀了禁卫大将军,换上心腹之人便是。
安庆绪激动的手都发抖,连声道:对,对,一切听先生吩咐便是。这几日我要不要去见见父皇,迷惑迷惑他
严庄冷笑摇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王府里的还,我怕你一见他的面便会吓得哆嗦露了马脚。陛下虽然眼盲身病,但你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当之处,便会立刻被他察觉。
安庆绪打了个寒战,他完全同意严庄的话,在安禄山面前,自己从小到大的任何鬼心思都无所遁形。若自己怀着这么个大鬼胎在他面前晃悠,自己定然会露出马脚,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躲着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