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六月都是如此。
他这一钓,钓尽了春色。
他这一等,等来了风波。
红烛翁将他亲自炼制的一味药材取名为风波乱,并应秦苍的要求,给楚中阔服用了不少,是以那拔地断江的一刀出现时,四方风起云涌,潮起波生,乱象横生!
楚中阔也正是趁着乱象,一刀劈断了当时红烛翁用来困锁秦苍的神魔链。
但那一刀的偷袭意义太过强烈,胜在出其不意,总体而论,那既非能让红烛翁心悸的乱,也非能让他颤动的乱。
现在风未起,波未生,他却已开始乱。
乱了方寸,乱了心智,甚至乱了道法!
他已很久没有过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以至于当这种感觉突然自他的心中出现时,他立时有种将所有的烦闷狂躁发泄到附近所有具备生命灵性的生灵身上。
那是原始的欲望,名为杀戮!
意还不是杀意,心却已是杀心,蓑衣客简直想一把抓出自己的心脏,看看它究竟遭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这种疯狂的想法一度超越了对于死亡的忌惮,让蓑衣客身形颤动的同时,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然而待得他真的打算将那只空闲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心脏位置上时,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却抢先攥住了他的手腕。
蓑衣客愣住。
等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也不是那看着很是光滑白皙的手背,而是那股攥住了他的手腕,就相当于控制了他大半部分行动力的强劲力量。
他尝试过催动灵力,挣脱而出,却渐渐发觉自己投入的力量每强上一分,对方手背上的青筋便要鼓起一分,始终压制着他,并且使用的还不全是灵力,掺杂了许多连他也陌生的力量。
除却灵力,唯一一种他感到熟悉的力量也未曾让他安定下来,冷静思索破解之法。
因为,那是魔力,足可席卷八荒的魔力!
当他感知出了这只手掌中蕴藏的力量,他便无需转身,也无需回头,就已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够快!够准!够强!”
静则沉声不语。
动则一瞬之间连连做出三个评价,皆是夸赞之词。
但来人却一点儿也不自得,更不自傲,只是缓缓松开了攥住蓑衣客手腕的那只手掌,道:“时机成熟的话,我可以更狠!”
蓑衣客眼皮一跳,随即竟是反笑道:“你现在是魔,不是琴魔,而是将席卷八荒的魔,狠毒一些,也无可厚非。”
才登上木舟,还未落座的秦苍冷笑了一声,道:“如果这是个只需要善心善行的世界,谁会愿意净做些狠毒的事情?”
蓑衣客起先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还有些疼痛感不曾消散,听得此话,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试探性问道:“反悔了?这可不太符合你一言既出四百匹马也追不回的作风啊!”
没有理会好好的驷马为何在蓑衣客的口中就变成了四百匹马,秦苍拍了拍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衣,坐了下来,反问道:“没有如果的世界,我又怎会有徒增烦恼后悔?”
蓑衣客点了点头,道:“也是你若后悔了的话,便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更不会拥有这么强的魔力。”
顿了顿,他又问道:“话说回来,你的修为现在到了何种境界?”
秦苍微微讶异道:“你看不出?”
蓑衣客面露尴尬之色,道:“本来应该看得出,但你体内的力量太过驳杂,你又是个说话的多少几乎都取决于心情的怪人,一叶尚且障目,这么多叶子加起来,就算我原本不曾老眼昏花,也难以保持清醒咯。”
秦苍道:“有时候不清醒反而是件好事,若是我能够不清醒的话,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更不会记得半年前你的分身对我轰出的那一记魔拳。”
蓑衣客咧开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又要故伎重施,刚出关就还我一剑?”
秦苍摇头。
蓑衣客于是疑惑道:“那你提它作甚?”
“我提它,是为了让你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魔拳上,而非凭空出现的杀心。”
蓑衣客神情微变:“这你也看出来了?”
秦苍笑道:“我自己施展的手段,我怎会看不出?”
蓑衣客双眼打转,伸手扶了扶自己向下低垂的斗笠,喃喃道:“你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报复性极强的人”
秦苍脸上笑意更甚:“但你不会怕我,也没必要怕我,因为你我并非敌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往后也不会是。”
蓑衣客提醒道:“话最好不要说得太满。”
秦苍道:“满则溢,我懂这个道理,但我更懂你的道。”
蓑衣客咳了一声,转移话锋,问道:“出关之后,你跟红烛翁说了什么?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秦苍道:“我没跟他过多寒暄,只给了他一张特殊的信封,里面无信,只有我留下的一式怒剑神通,所有的威力都将在信封拆开的那一刹那爆发。”
“你要阴他?!”
“我会那么无聊?”
“那你这是”
“给他那位好徒弟留下的东西,毕竟我和她之间还有着一定的恩怨。”
“他如果不转交呢?”
“他不会的。骨子里疯狂的人虽难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但在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至少要间隔两三年之后再交给他的徒弟后,他好奇的同时也会心存疑虑,即便你回去之后告诉他信中只有一剑,他也会将信将疑,等到时机成熟后再交给他那位徒弟揭晓答案。”
蓑衣客不禁迷惑起来:“为何至少要间隔两三年?”
秦苍森然一笑,道:“因为她若接触地过早,即便不死,此生也注定是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