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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琚岚的声音轻柔而低缓，像窗外拂过的微风：“也不用跟我道谢，其实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虽然九皇爷和老君主多年来拼命算计陷害你，但你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再坏的人或物就这样彻底消失不复存在，一时间心里也会觉得空荡荡难以接受。”</p>
颜弘皙忍不住缩紧手，将她抱得更紧：“琚岚，我觉得很庆幸，因为就算不用我说，你也总能明白我的想法，只有跟你相处我才不会觉得累。你明白那种感觉——当我终于意识到他们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我就会觉得怅然若失，所以我害怕的想去找你，因为有你在旁边，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就不会有这种惶恐的感觉了！”</p>
苏琚岚安安静静地听他说，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他的头。这样的场景，让她突然间想起喻涛死时，他是如何安慰哭的歇斯底里的自己。</p>
“天还没亮，你再休息一会吧？”</p>
“我不想休息，怕作梦。”颜弘皙靠在她的肩窝上，唇边弯曲了些，形成一抹讥诮的微笑。“琚岚，我有时候做噩梦反倒觉得庆幸，因为做了好梦特别容易醒，梦醒后与现实悬殊太大，反而更痛苦。”</p>
颜弘皙抓着她的手放到脸上，沉重地叹了口气，就在苏琚岚思索着该如何安慰他时，颜弘皙忽然低声说道：“琚岚，我们成亲吧。”他嗓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说出这句话时也带上了几分艰涩不定。</p>
颜弘皙的眼茫然望着头顶床幔，苦笑道：“如果说这辈子必须要有人陪着才不至于可怜，我希望是你陪着。”</p>
“可我以前却总是告诉你，我们是要处于长期争斗中的人怎么能有感情，那只会成为羁绊？”</p>
“但凡是都有例外。我们例外了，我们可以相辅相成，不存在任何羁绊。”</p>
“就像九皇叔挟持你的时候，如果他挟持的是其他胆小无能的女人，而那女人又恰恰像我在意你那样在意她的话，我的决定可能会动摇了。但偏偏他挟持的是你，我不仅不用担心你会受伤还能肆意表演，因为就算我不说，你也能读懂我的每一个眼神、明白我的每一个动作，然后配合我，我们毫无协商就能天衣无缝的赢了这一局！”</p>
“琚岚，我总是在想我们为什么这么像？好像是同一个灵魂存在于两个身体中，没有谁能比我们更加了解对方。”</p>
“或许这就是俗世所说的知己吧，但知己也远远不够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p>
颜弘皙笑了声，气息变得有些凉薄，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发丝缕缕穿越指缝地流泻。</p>
苏琚岚始料未及的怔着，不语，望着颜弘皙，半晌才道：“所以……这就是你要我嫁给你的理由？”</p>
颜弘皙苍白笑道：“一辈子能够相看两不厌，相辅相成，不就是成亲最好的理由吗？！”</p>
苏琚岚好笑地摇了摇头。</p>
颜弘皙续声道：“为什么摇头？琚岚，你觉得以你如今这尴尬的身份，你还能嫁给赢驷或者嫁给傲楚殇吗？苏王已经昭告天下表明跟你断绝父女情谊，你不再是苏家备受宠爱的四小姐，你在盗迆城已经没有家了，你拿什么身份回到傲凤国嫁给赢驷？是你玺岚这个圣族后裔的身份吗？但是圣族早就在三百年前就灭亡了！如今遗留的圣族后代，要么强大如你、唐骊辞，表面令人敬畏实则却遭人垂涎恨不得捕杀，要么弱如金允庭金家，一夜之间随时被人满门诛杀。”</p>
“赢驷是赢尊王独子，得天独厚，位尊无敌，就算赢尊王允许你们在一起，傲君主和其他皇亲国戚允许堂堂一个小王爷娶一个鬼神难测的圣族后裔吗？况且你内心深处也早就摒弃了圣族后裔的身份！就算赢驷愿意抛弃整个家族跟随你，你舍得让他从此有家不能回吗？再说了你们跟郝师璇、人魔族迟早要交战，如果你们战败战死，到时候赢驷就真的一无所有了。”</p>
“琚岚……”颜弘皙呼出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口气，轻笑了声：“你很喜欢看赢驷笑。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总能笑得那样开心？所有人都觉得他笑的时候的眼神……就像琉璃一样璀璨漂亮……这样的眼睛……你希望以后用来哭吗……你想看着他心碎的模样吗……”</p>
“琚岚，我可以把殷悦国和你对半分！你要报仇，我绝对会竭尽全力帮你！我也不在乎你现在心中爱的是赢驷还是唐骊辞，我们是同类——”颜弘皙转脸看着苏琚岚抖动不止的睫，道：“都是站在高处的人，却也是最可怜的人，实在没必要再跟其他人有何牵扯。就我们两个好好生活，好好相濡以沫，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纠纷。”</p>
苏琚岚寂静地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好半晌，她才低沉的、然后清清楚楚的说道：“弘皙，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狠吗？”</p>
颜弘皙嘶哑说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跟其他人不一样，也不可能一样！”</p>
房内瞬间静下来。</p>
苏琚岚的胸口一颤一颤的，梗塞着一股辛辣的滋味。</p>
“不一样？那你当初不是说要撮合我和傲楚殇吗？而自己也说过曾对我动过心，但是你更钟情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权。没有我，你还有华丽宫殿、奴仆成云、其他没人作补充就不可惜了。”</p>
颜弘皙盯着苏琚岚的眼，重又开口：“你明明知道我当时是在诓骗傲楚殇。”</p>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了解你，甚至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是假话！”她摇着头挣开他的手，替他掖好被单死角，迅速起身道：“弘皙，刚才的话我会当做没听到，你烧刚退就再歇息一会儿吧。我累了，就在隔壁房间歇息，有事就喊我。”</p>
颜弘皙顿时如泥塑般呆呆地看着她，“琚岚？”</p>
苏琚岚始终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出去后。</p>
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人。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嗫嚅见，眼中突然有泪滑落下来，一点一滴，落在脸上，滑进领口，他凄楚一笑：“琚岚，我可以做到像赢驷那样爱你的……”</p>
苏琚岚站在房外，漆黑似墨的眼里也有晶莹透明的泪在酝酿，她迅速转过身仰望着天不让这些眼泪落下来。</p>
秦卫霜候在外面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关切道：“郡主，您怎么了？”</p>
“没什么，只是有所感伤而已。”苏琚岚迅速抹去眼泪，然后冲秦卫霜潋滟一笑。看着秦卫霜身形瘦削衣着单薄的等在房外任凭差遣，苏琚岚便将身上的羽缎斗篷脱下来披到她身上，道：“夜深风寒，小心着凉。”</p>
秦卫霜被冻得苍白的脸有些绯红了，急忙想将羽缎斗篷脱下来披回给苏琚岚，因为苏琚岚脱了斗篷后只着棉衣更容易受凉。</p>
苏琚岚摇头表示不用。</p>
秦卫霜便道：“郡主，你不眠不休地照顾了皇太子两天两夜，先去休息吧，下半夜我来照看就好。”</p>
“不用了。我暂时还不累，倒是你也不眠不休陪了我两天两夜，你先去睡吧。我想看看月色，待会若累了就换你。”</p>
“那郡主累了记得喊卫霜。”秦卫霜再三说道，这才离去。</p>
苏琚岚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感觉房内再无动静了，约莫是颜弘皙又睡去了，她这才转身开门进去，走到已平躺入睡的颜弘皙面前，但颜弘皙却没睡，他睁着眼静静躺着，表情恢复了平和安详，知道她回来了，云淡风险的说道：“琚岚，刚刚我胡言乱语，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p>
她俯视着他潮湿的眉目，默默地点了头。</p>
颜弘皙遂冲她微笑了一声，唇角的笑容绚烂而明亮，好看的让人窒息。“那我再睡一会，确实有些累了，你等我睡着再走吧。”然后缓缓闭上了眼，浓密的睫羽像两片小扇，微微翘起。</p>
这个时候的微笑，反而比苏琚岚亲眼见到他哭更难过！苏琚岚眨眨眼，眼泪也是一滴一滴落，她平缓了紊乱的心绪，又在床头边坐下，伸手轻柔地为他扯好被单，轻声笑道：“好。我就在床边，你不会再做梦了。”</p>
隔日后，这场高烧来得快，退得也快，颜弘皙已经恢复如初了，只是苏琚岚与他之间多了一层相敬如宾的疏离了。</p>
颜弘皙恢复了信心满满的眼神，嘴角再度衔着那度笃定从容的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