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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秀欣顿时口颤了,苏琚岚样样比她好,还有什么值得陷害她的?</p>
东篱冷冷笑道,“秀欣,你倒说个理由呀?岚郡主有什么好陷害你的?”然后挥手一甩,秀欣顿时错身摔倒下去,摔个正着。</p>
秀欣爬过去拽住东篱的衣角,急忙辩解:“东篱姐姐,她一定是为了颜公子才来陷害我的！你是颜弘皙身边唯一的女从,她爱慕颜公子,所以她嫉恨你,就挑拨我们姐妹关系,好让被颜公子把你赶走！”</p>
见东篱沉默地不愿说话,秀欣以为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顿时怒指苏琚岚喊道:“苏琚岚,亏你还是什么郡主,你怎么可以这么处心积虑的陷害我?陷害东篱姐姐?你把我们害得好苦啊！”</p>
“本郡主一句话就能让你人头落地,又何必处心积虑去陷害呢?”苏琚岚将杯子搁在桌上,缓缓道:“李严,自从秀欣姑娘搬到宫殿后,本郡主就命你暗中跟着她,你就将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报来吧……”</p>
秀欣死死瞪着苏琚岚,原来她所作所为早已落入别人眼中了。</p>
李严做事还算踏实,所以苏琚岚才派他监视秀欣。</p>
李严冷冷笑道:“这女人打从进了宫殿以来,就没安分过！刚来那天就四处打听公孙公子跟邵小主两人的住所,然后借机献殷勤,第二天就偷偷溜出宫殿买了春宫图、合欢散等,然后今天,就像我们见到的那样,主动混入婢女行列中,将合欢散放在菜里准备色诱邵小主。”</p>
“你胡说！这些都是你们的片面之词！”秀欣仍旧不认罪,抱着东篱的脚,痛哭流泪,“东篱姐姐,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秀欣出身贫寒,但还是正经人家,哪里懂得那些烟花女子的蛊惑伎俩?”</p>
苏琚岚淡道:“秀欣姑娘,原来你知道春宫图跟合欢散是妓女才用的手段啊?”</p>
李严立即将一堆东西狠狠抛掷到秀欣脚边,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画、以及各种瓶瓶罐罐的药散,让东篱跟秀欣狠狠一怔,却又苏琚岚一甩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烧毁,免得玷污视线。</p>
什么都不用解释了,这些人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将她当成小丑远远观戏当笑话而已。秀欣顾不得满脸泪痕,面容狰狞,用力推开东篱,指着苏琚岚恶狠狠道:“是啊,我原本就是妓女,就因为我得罪了男人才会被人抓到渠黄城去！渠黄城,人人都说宁可下黄泉,也不到渠黄。我只是个女人,孤苦无依,如果你那日出手救我,我就不会毁了清白,也不会踏上这条不归路！”</p>
东篱听着她的指控,心口一痛,嘴唇颤动。</p>
苏琚岚望着东篱道:“怎么,又被她几句话就说动了?秀欣姑娘,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尝,你在渠黄城哪来清白可毁?”</p>
东篱猛然一怔。</p>
苏琚岚叹道:“陷入青楼不是你的错,被贩卖为奴或许也不是你的错,可当时跟我一样袖手旁观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恨定了我呢?你利用东篱想要攀附颜弘皙,无果,反而让颜弘皙看出东篱感情误事的弱点,让他们主仆情谊断裂。可东篱仍旧看不懂颜弘皙的用心,几番对我出手,我将你接到宫殿,便是要她看清自己的错误。”</p>
“你不该恨我——”苏琚岚续声道:“要恨就恨你自己,害了东篱仍执迷不悟！装娇体态,扮假心肠,费劲心机,设局陷害,不折手段,这些就足以表明你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李严,先将她关起来,她从哪里来,本郡主就将她送回哪里去！”</p>
“不,不,我不要再回到渠黄城——”秀欣爬起来逃向门口,被李严攫左像个疯子大吼大叫,骂着各种粗俗字眼,胡砂听地撸起袖子正要上前帮忙,却听得东篱凄楚大笑,一枚银镖毫不犹豫地刺中秀欣后背。</p>
见秀欣睁大瞳仁倒下去,苏琚岚皱着眉,望向东篱道:“你曾真心待她,就这样杀了,你心里岂非更痛?”</p>
“岚郡主,东篱心痛,又与你何关?”哀莫大于心死,东篱转脸盯着苏琚岚,那笑比哭还难看,“你说的对,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是我感情误事一错再错,难怪公子赶我离开,是东篱不配伺候他！郡主,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p>
苏琚岚缓缓摩挲着杯沿,无奈道:“东篱,我刚刚说的一句话,原来你并没有听进去。”</p>
刚要转身离去的东篱,哀声吼道:“郡主刚刚讲了很多话,东篱都听到了,也听得很清楚！”</p>
苏琚岚凝视着她,淡淡地道:“我说你看不懂颜弘皙的用心,你听清楚了吗?”</p>
这回倒是东篱怔了一下,她看着苏琚岚那琉璃般的眸子,尤为寂灭。</p>
“东篱,”即使东篱百般对她不敬,苏琚岚还是对她存有一丝好感,所以才会费这些心思让秀欣蹦踧几日,好让东篱看清她的丑陋面露。</p>
她从袖口里掏出颜弘皙那夜给她的书函,朝东篱射去,“他早猜到你那夜会来伤我,所以向我讨了第二个人情,‘留东篱一命’！殷悦国嫡亲夺位,不择手段,即使颜弘皙运筹帷幄,更狠绝无情,可他还是放过你了。像你犯下的错,如果伺候的是皇帝或是那位皇叔,早该被杀了。他驱赶你,在我看来,其实算是一种保护吧,你多情敏感,的确不适合呆在六亲不认的皇廷争斗中。”</p>
“公子他真是这样想吗——”东篱颤着唇喃喃道,默然了一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并不了解公子,也看不懂苏琚岚,此刻却突然发现苏琚岚跟公子确实是同类人,仅凭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就能猜透对方的心思。</p>
东篱笑了声,声音释然了,她霍地转身离去,却在跨过门槛后,忍不棕头说道:“郡主,你还是当坏人吧,因为好人短命！”然后捏紧颜弘皙写的书函,纵身跃入黑幕中。</p>
苏琚岚怔了一怔,笑了起来。</p>
好人短命,祸害遗千年。</p>
这个东篱啊,明明知道错了想表达歉意,还非得拐弯抹角来祝她长命百岁,当真有个性。</p>
她低头看着秀欣那面容,瞳仁缩紧,“胡砂,这镖虽然命中死穴,但力道欠缺,现在救她还来得及。”东篱的飞镖百发百中,但秀欣掀翻她所有的理智,即使刚才毫不犹豫地出手,可翻腕时,东篱的右手仍在颤抖,所以这力道跟角度定会拿捏不准,就不至于瞬间令人毙命。</p>
“救她?她还没死啊——”胡砂指着倒地的人惊道,然后狠狠摇头:“我不救！这种人,死了活该！你也别跟我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吃肉的,不拜佛的！”</p>
苏琚岚无奈道:“救她吧,我留着还有用处。”朱豪有句话倒是提醒了她,女人知道能用什么方式讨到男人欢心！秀欣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体跟伎俩,有些时候,比正面交锋更能解决问题！</p>
……好吧,谁叫你是小岚岚呢?</p>
胡砂不情不愿地点头,让李严拎着秀欣跟在后头离开。</p>
苏琚岚叫来小翠,让她将房间快速收拾好,自己攥着油腻的丝帕走到水盆边,轻轻搓洗。</p>
小兰敲门禀告:“郡主,王爷朝这边闯来了。”</p>
“张邱呢?”</p>
她居住的庭院特地与其他人完全隔离,因为她鲜见生人,经常陷入思考状态,一发呆就能从早上坐到晚上,所以为了防止偷袭,书房跟卧室都派人把守,就连苏王也未必会放行。</p>
小兰回复:“张邱先生已将王爷拦下了,但又觉得毕竟是郡主您的父王,所以让我过来请示一下,见或不见?”</p>
亥时,依据现在这个时辰,估计苏王是为了今晚这场莫名其妙的火灾而来。</p>
“见,先带到书房——”</p>
苏琚岚回道,将洗净的丝帕晾在架子上,然后换掉这身沾到少许柴烬的衣衫,端正容颜。</p>
想想,距离苏琚岚离家后的日子,长达三个月久了。</p>
书房内,苏王背着手,缓缓踱步打量着几排书架,最后将目光转移到黑色长桌上,他走过去,随手捞起一本翻了翻,是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收录了农业、手工业、工业——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p>
在关于农业机械的语言边,还标注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眼！</p>
他笑了声,放下《天工开物》后,又捡起另外一本类似账本的书,翻了翻,见到白赤城的税收三月来暴涨的数据,略微惊了下。桌面堆放的书籍涉及种类太多,但基本上每本都有各种细心的注释,显然都已精心阅读过了,在长桌边的那扇墙上,还挂着一副一丈长的城池地图。</p>
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苏王转过身,恰巧看见自己的四丫头已站到身后。</p>
苏琚岚静静望着威风凛凛的他,想起当初他甘愿卸权,顶着天下大不韪也要在暴民声讨中保护自己,她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复杂。尽管她知道苏王想要护住的是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儿,可如今这身体被她占据了,她也就成了苏琚岚,苏琚岚也就是她。对于苏王,她情不自禁沾上了亲情的温热,是又敬又爱。</p>
苏琚岚含笑地行礼:“父王。”</p>
苏王也打量着阔别已久的小女儿,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一种为人父的自豪感油然升起。他指着长桌上堆满的书问道:“丫头,这些全是你看的?”</p>
苏琚岚望了一眼,答道:“大部分都是看过的,但有些是精通农业的师傅带过来讨论的,白赤城的发展行业很多,每项都要精心策划才敢实施。”</p>
……难怪有些注解的字迹不同。苏王点了点头,望着她那头异常醒目的紫发,眼神略沉了,“丫头,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虽然敖凤国子民发色各异,但苏家长久以来均是以发黑为主,最多参杂其他淡色,可从未出现哪个子嗣拥有这番深紫发,干净且不含任何杂色！</p>
苏琚岚也略微无奈地拨弄着垂在胸前的紫发,第一次察觉到这发色偏紫时,是在不归森林中恢复经脉的那刻。谁知道,在她破除郝师璇的咒印,冥思淬炼后,这紫色渐渐加深?她知道这异样的紫发终归引人注意,所以平时都掩盖起来,可一旦捏诀施展术法后,就瞬间变回紫色。</p>
苏王见她似乎也迷糊,便摆手说道:“算了,反正发色是黑是紫,只要不影响身体就可以了。”</p>
“嗯,”她应道,未曾想苏王竟然比她还豁达。</p>
苏王扬袍坐下,一双厉目盯着她:“丫头,知道父王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找你吗?”</p>
苏琚岚点头,“父王有事要问。”</p>
苏王扬眉,“那你倒猜猜看,父王想问你什么事?”</p>
“很多,父王巴不得会问清楚琚岚从失踪后到现在的所有事情。”苏琚岚淡淡笑道,“但现在时间不多,估计父王迫不及待要知道的,有两件?”</p>
“哦?”苏王眼底精光闪过,略微讶异地望向静静站立的小女儿。原本以为裴奕是夸大其词了,但此刻看来,这小丫头的心性的确大变了！</p>
苏琚岚迎面任苏王打量,语气平静、语速笃定地回道:“父王最想问的是:昨日我与玉崔嵬一战,以及今夜小尊王与柴房失火这两件事。”</p>
苏王搁在扶椅上的手指,略微弓了下。</p>
苏琚岚又道:“第一件,白帮的玉崔嵬想杀的是白赤城城主,并非冲我而来,我只是在其位,成其目的罢了。第二件是我缺乏管教,有名婢女居心不良,设计将我迷晕藏至柴房,又引来男子企图毁我清白,然后点火引起众人注意,陷我名节不保。可惜我早有预备,只是没想到她随意招惹的男子,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尊王……”</p>
“啪,”苏王翻掌拍桌,冷冷喝道:“这名婢女如今在何处?”</p>
苏琚岚淡淡笑道:“请父王放心,我已处理妥当。”</p>
“企图毁人名节,以下犯上,不择手段。这种人留着,只会是祸害！”苏王寒声道。</p>
苏琚岚依旧淡淡笑着。</p>
苏王望着极度平静的她,微微叹道:“丫头,这些日子是否过得太苦了?”</p>
苏琚岚轻轻摇头,缓缓道:“再苦也值得。”</p>
苏王站起身,伸手摩挲着她柔顺的发,看着她略微惨白的面色,半是怜惜半是无奈:“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时就是你的加冕仪式了,倘若还像这样病恹恹的,这落在百姓眼中可不好。”</p>
“好,父王如果还有事情要问,女儿日后定会细细作答。”苏琚岚笑道,由苏王牵着手走到厢房处,然后分开,转身走向另一边。</p>
当从庭院穿过时,她听见宫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声音悠远而长扬。</p>
“子时了,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喃喃说道,再过不久即将发生的事,又有谁知道呢?</p>
她仰脸望着头顶的黑幕,遮云蔽日,这并非是个好天气。</p>
今天不一定会很好,但今天终究是来了。</p>
她低下头,咬住了嘴唇,蹙起了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p>
“汪——”小苏打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p>
她的身子略微一震,睁大眼睛惊异地看向传来叫声的地方,忍不住追了过去。这几日过于忙碌,她无暇照顾小苏打,便将它交由小翠看护。</p>
这半夜叫喊,是不是小苏打发生什么事了?</p>
她皱眉追过去,终于在在庭院与厢房隔着的那扇拱形门下,发现小苏打规矩地蹲在地面,缩着前爪时不时叫唤。</p>
草地上铺着一件艳红袍子,红袍上侧躺着一人,紧剩贴身的亵衣,身形修长,他单手支颌,右手则抬高吊着一根油腻腻的鸡腿,在小苏打面前晃动。</p>
当鸡腿晃向左边时,小苏打则转头看到左边,“汪”了一声,当晃到右边时,小苏打跟着鸡腿的运动轨迹看向右侧,再度“汪”了一声,如此往来,小苏打最终流着口水往前趴到,两只前爪捂着眼睛不想再看了。</p>
寂静中,顿时听见少年轻笑出声:“哈哈——”</p>
小苏打平日连胡砂都难以靠近,如今怎么为了一只鸡腿任人戏弄?</p>
苏琚岚出声唤道:“小苏打,过来！”</p>
趴在地上的小苏打顿时仰脸,欢快地从这人腰上跃过,快速冲向苏琚岚。</p>
她半蹲着身伸出手,小苏打顿时顺着她的手臂跳入她怀里,蹭了蹭。</p>
“这狗这么丑,怎么还有主人呢?”那人歪着脑袋想了下,然后撑着手臂坐起来,转过身朝她望来。微弱的月光之下,那肌肤容貌玲珑漂亮如同琉璃,仿佛泛着荧辉,看到了她,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弧度。</p>
苏琚岚冷冷道:“小尊王,夜已深了,您怎么还不回房歇息?”</p>
“没办法,本少爷胆子那么小,今晚居然被人骗到柴房关起来,还差点被火烧死,这心里顿时有了阴影,本少爷又是一个人睡,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吓都快吓死了——”赢驷拍着心口,泫然欲泣:“所以就只能出来散散步了！”</p>
苏琚岚从未见过一个男的,泪眼汪汪地还能说出这种话,而且说话时那表情极度认真、极度正经！</p>
“那您慢慢散步吧,我先回房歇息了。”懒得搭理这种人,苏琚岚稍微欠了个身,然后抱着小苏打转身就要走。哪知赢驷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裙摆,在她发现自己迈出的右脚即将踉跄时,她立即转过身盯着笑吟吟的他,面无表情。</p>
“岚妹妹,怎么说本公子失眠都跟你脱不了关系,你就这么狠心丢下我?”赢驷抱怨道。</p>
“小尊王,我跟你似乎不熟吧?”</p>
赢驷睁着一双大眼睛,“没事,多聊聊天就熟了。”</p>
苏琚岚将目光转移到仍拽着自己裙角的指掌,白玉无瑕,的确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以后有机会再聊,夜深了,您需要休息。”</p>
他眨眨眼道:“但我不困——”</p>
苏琚岚冷道:“但我困！”然后用力抽回自己的裙角。他不困关她什么事?</p>
“岚妹妹怎么对我这么凶?难怪是因为楚殇?”赢驷突然抚胸,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