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灵州灵武城,灵州都督府内,连日以来气氛总有些说不出的凝重。
五六天前,朔方节度使杜士仪突然感染了风寒,随即将留后事委署给了朔方节度副使李俭。连日以来,虽经大夫调治,杜士仪却一直没有出来视事。而因为夫人王容以及长子杜广元都已经回了长安探亲,还不到六岁的杜幼麟竟是亲自在病榻前侍疾照料,时不时还代父亲传话给李俭和其他幕府官,懂事得让所有人都夸赞不已。
这一天,前往塞外诏谕各部的张兴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灵州。得知杜士仪竟是感染风寒病倒了,他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前往探看。他从代州开始,先后事杜士仪为巡官,掌书记,节度判官,可说得上是如今这批人中与其最亲近的人。可是,到了灵武堂门口,他还是被龙泉给拦了下来。
“张判官,大帅这些天日夜咳嗽,说话都不利落,您还是先回去洗去一身风尘,再来看大帅不迟。”
张兴知道龙泉随侍杜士仪时间还不长,可却深得信赖,这番话听着倒也有理有据,可他就是本能地觉着不对劲。他微微皱眉,正吃不准应该是离开,还是执意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只见房门咿呀一声,紧跟着,满脸疲惫的杜幼麟出现在他面前。对于杜士仪这两个儿子,他自不会陌生,此刻脸上迎上前去。
“小郎君,大帅情形如何?”
“啊?是张判官。”杜幼麟赶紧像模像样地对张兴深深一揖行礼,直起腰后方才有板有眼地说道,“阿爷说没什么大碍,就是从前很少生病,这一次病势汹汹,精神不太好。不过,有我天天在他身前伺候,阿爷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张判官就放心好了”
杜士仪二子,杜广元年长而好武豪爽,杜幼麟幼小却好学不倦,如来圣严便一直都极其羡慕,张兴亦然。宇文沫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可他公事上能于,教育儿女上却一窍不通,此时竟是一下子忘了初衷,只想着怎么能有杜幼麟这么一个年不到六岁便知道日夜侍疾的儿子就好了。
等到他告辞离去,杜幼麟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到龙泉身边就吐着舌头小声说道:“真是吓死我了我从来就没说过这么多谎话,每次都是硬着头皮,真怕张判官刚刚万一不相信我怎么办。”
这么多天,来探病的又何止一个张兴,被唬住在门口就停步的不少,而因为杜幼麟在旁边打岔帮腔,在帐子前止步的则是李俭和王昌龄。总而言之,每次龙泉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捅了篓子。所以,此刻算算时间,杜士仪也应该快回来了,龙泉不禁轻松地笑了笑。
“那都是因为小郎君年幼却孝顺,这份纯孝之心打动了别人,以至于没人真正动疑心。”
“可我真担心阿爷呢。”杜幼麟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低声说道,“阿爷对我说过,无旨意擅出治所潜入京畿,一个不好就是大罪。龙泉,阿娘责罚我的时候,打过我手心,阿爷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处罚?”
龙泉被杜幼麟说得打了个寒噤。他正想岔开话题时,就只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往这里走来。当看到那是李俭和来圣严王昌龄岑参时,他登时低声提醒道:“小郎君,别说这些了,李老将军和来判官王书记一块来了,千万小心些。没想到张判官刚从塞外回来,来判官竟然也从中受降城回来了。这会儿一句话说错,可就全都完了”
也难怪龙泉紧张无比,之前李俭因为日理万机,并不常来,王昌龄则被杜幼麟假传上命去筛选可堪为义学师长的士人,从来都没有一拨人撞在一起同来的时候,所以杜幼麟勉强还能应付下来。这会儿看到这四个人一起来,杜幼麟那张脸也变得苦巴巴的,可这会儿想要躲入房中也来不及了,只能于脆迎上前。
“李老将军,来判官,王书记。”
见杜幼麟一口一个叫得分毫不差,李俭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家中的小孙儿,忍不住弯下腰轻轻摸了摸杜幼麟的头,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道:“你阿爷的病怎么样了?”
杜幼麟歪着脑袋想了想,最终迸出了四个字:“稍有起色。”
这一本正经的回答听得来圣严忍俊不禁,但突厥那边的军情刚刚传来,他不由得又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这时候,王昌龄便开口说道:“来判官刚从中受降城回来,军情紧急,虽说大帅正病着,可也不得不先报知大帅知晓。小郎君进去通报一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