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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飞箭传书(1 / 2)

盛唐风月 府天 更新时间 2019-09-04

 王忠嗣在长安并没有固定的宅院。当年父亲战死,天子将他收入宫中抚养的时候,虽然赐了五品散官以及尚辇奉御的官职,他也有俸禄,但即便再加上父亲的遗产和抚恤,可要在偌大的长安置办宅邸却力有未逮。而他成年之后就一直在外为官,在长安买宅子就更没有必要了。以至于他如今奉诏回到京城,不得不滞留在旅舍之中。更要命的是,这种滞留还是限制自由的,四个禁军士卒便守在院子里。

尽管人人都戏称他为天子养子,但真以为他与当今天子有多么亲近的人,那决计是不明世情。李隆基妃嫔众多,儿女也同样不少,纵使连李鸿这样的皇太子,一个月也难能单独见上天子一两面,更何况别人?即便以寿王李清之受宠,也不是时时刻刻说面圣就能面圣的。王忠嗣养在宫中这么多年,每月能够真正见上天子一次,已经是很难得了,这还会让不少不受宠的皇子嫉妒。只不过和皇子厮混在一起的时间,早在他十三四岁时就结束了,此后他就迁居大明宫的禁苑西北。

“郎君,郎君。”

听到这轻轻的唤声,王忠嗣连忙唤了人进来。来人是他重新回到河西之后,登门自请随侍的父亲昔日家将王靖。尽管已经五十出头,一只眼睛上还留着一道深深的刀痕,看上去显得有些狰狞,但当年父亲身边的人中,王忠嗣就只对此人留有深刻印象了。他在收留了此人后观察了一段时间,便托付了完完全全的信任。此次奉诏上京,他除却这些年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十余护卫之中,便只有这位老家将。而现如今仍然习惯性称呼他为郎君的,也只有此人一个了

“怎么回事?”

“有人悄悄把一支箭射进了院子里,我正好路过,趁没人瞧见赶紧捡拾了回来。”见王忠嗣面容一紧,王靖连忙双手呈上了这支箭,不安地说道,“虽说可疑,但总不能丢着不管。”

王忠嗣微微颔首,等到解下箭上的纸条展开来一看,他登时勃然色变。本想拍案而起,但他的巴掌快碰到桌面时,还是猛然又收了起来,继而将纸揉成了一团,想要扔却又生怕届时找不到,最终只能愤愤然骂道:“该死的皇甫惟明,他是真想置我于死地”

“郎君,信上莫非透露了什么消息?”

“透露了什么消息?哼,竟是以皇甫惟明昔日曾经当过忠王友,而我曾经养在宫中,和忠王同游为由,让我去请忠王出面说和,让皇甫惟明放我一马难不成以为我王忠嗣是酒囊饭袋,这种陷阱也会上当”

王靖虽然如今一大把年纪却依旧骁勇善战,可终究是一直呆在河陇,对于两京那些阴谋诡计的较量就有些不在行了。他大惑不解地皱了皱眉,不安地问道:“郎君,怎么又会牵扯出了忠王?我听说,现如今太子岌岌可危,而最有希望取彼而代之的,是惠妃所出的寿王……”

“噤声,这等宫闱秘事,岂是你我能够多嘴的?不要多言招祸”厉声喝止了王靖,王忠嗣同样大惑不解。当年说是同游,但君臣有别,说到底,他对待太子和诸王都是敬而远之,别人设计也就罢了,怎会竟然往这种子虚乌有的名堂上头使劲?这简直是……

王忠嗣一时竟是不知道该给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定个什么调子好。可就在他气咻咻的时候,外间陡然之间传来了一阵喧哗。不用他吩咐,王靖立时快步出去,不消一会儿就气急败坏地转了回来,面带惊惶地说道:“郎君,在门外的几个禁卒说是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此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来历,逼问过后又色厉内荏说自己是哪家官人的从者,到这左近公于,让他们放人。这会儿,几个禁卒已经到附近搜索去了。”

听到这话,王忠嗣不禁挑了挑眉:“几个禁卒拿到了这么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又有几个到左近去搜索?不是外头只有四个人看着,怎么又多了人?”

王忠嗣身处屋中,认识却依旧如此锐利,王靖本待含含糊糊蒙混过去,这会儿,也不得不实话实说道:“我刚刚去问过了,据说是宫中右监门卫高将军吩咐,郎君乃是陛下养子,年轻一代中的名将,为防有人借机对将军不利,所以多派了几个人来……”

“什么有人借机对我不利,是想把我看紧些,生怕我悄悄和外头联络,这才是真的”王忠嗣气得脸色涨得通红,踌躇了好一会儿,待听到外间渐有声音,分明是朝自己这来,他看着桌子上那一支利箭,突然把心一横站起身来,“这么快就抓到了人,看来真的是有人不置我于死地就不甘心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索性豁出去了”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那一团被自己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快步来到门前,竟是亲自一把拉开了门。果然,他的这一举动让外间正想敲门的一个禁卒大为意外,那叩门的右手险些就敲在了王忠嗣那结实的胸口。来人在醒悟过来之后慌忙后退了一步,这才赔笑说道:“王将军。”

“都已经快到夜禁的时候了,你们倒是尽忠职守。”

尽管王忠嗣的态度**的,但来人却不敢自恃出身禁军就给这位脸色看,再加上高力士有严命,不得慢待王忠嗣,来人顿时尴尬地笑了笑道:“职责在身,不敢懈怠。好教王将军得知,刚刚在外头抓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而且去了几个人搜索之后,竟是在地上找到一把弓和一袋箭矢。而且适才在院子中搜寻的时候,发现有一处箭痕,所以,某不得不前来相询,不知王将军……”

听着这个禁卒有条有理说出的这些事实,王忠嗣只觉得心头怒气高涨。他几乎想都不想地冷笑一声道:“果然抓到了那个居心叵测之辈吗?很好,如果没抓到,我也想把刚刚那匪夷所思的事情呈报陛下竟然有人在箭支上绑着字条射进了这院子里,而且写着些疯的不能再疯的疯话”

“哦?”来人先是眼睛一亮,正想让王忠嗣把东西拿给他时,就只见对方二话不说将一团揉得乱七八糟的小纸团送到了自己面前。一瞬间,他就改了主意。他甚至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恭恭敬敬地说道,“既然如此,兹事体大,请王将军稍候,容我立时禀报高将军,高将军一定会尽快禀报陛下。”

见那禁卒行过礼后立刻回身,呼喝连连地把刚刚跟进来的其他人都给带走了,从屋子里出来的王靖顿时更加迷惑:“郎君怎能把那箭支上带着纸条的事告诉他们?还有,他们怎么问都不问就都退走了?”

“你以为如何?这些家伙都在禁军中服役,又和高力士有关,一个个都油滑乖觉得很。倘若知道这字条上写了什么,万一事情大得不可收场,他们一个个都得死。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赶紧先去禀报上头,把自己摘出去,横竖到时候是非曲直有我到陛下面前去禀明。总之,你也记住,反正没别人看到,东西是我自己在院子里散步时捡的,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这怎么行万一有事,郎君可如何担待,郎主就只有郎君这唯一一点血脉……”

“别说了,这种事情你担不下来,而换成是我,兴许未必就是必死之局”王忠嗣掷地有声地迸出了一句话,见王靖面露黯然,他便伸出手来,在这位跟着父亲又跟着自己的老家将肩膀上重重一拍,一字一句地说道,“万一我过不了这一关,你就回河陇,去投靠鄯州杜大帅。杜大帅是个急公好义,又有容人雅量的人,他即便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好好待你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兴庆宫中便传来了消息,却是宣召王忠嗣立时入见。这是意料中事,王忠嗣收拾好了仪容仪表,就跟着来人在这已经夜禁的时分出了旅舍。坊门这会儿还开着,分明是先头宫中来信使的时候,武侯就知机地没有关闭。至于出了坊门到了大道上,因为头前那琉璃马灯上明明白白写着一个禁字,另一路自是畅通无阻无人盘查,直到兴庆宫门口,王忠嗣下了马,前头方才换了人引路。

兴庆宫落成之后,王忠嗣已经年长出宫在外任官,这里来得很少,所以对路途也并不熟悉。更何况如今是夜里,外头黑影憧憧,他这双战场上的利眼,在这时候也因为四周建筑物实在太多而很不习惯,不比寻常不能夜视的人好到哪里去。好在兴庆宫中多直路,在走了约莫两刻钟之后,他就来到了一处宫院前。而这一次,出来迎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内宫之中就连妃嫔也要给几分面子,外朝之中宰辅亦要客客气气的高力士。

“忠嗣郎君就交给我,你们都去吧。”

一句话打发了引路的两人,高力士亲自引着王忠嗣进了院子,却什么别的话都没说。直到推开格扇门,示意王忠嗣入内时,他方才轻声说道:“陛下一人在内。”目送了王忠嗣进去,他又关好了格扇门守在外头,心中却是狐疑得很。

禁卒竟然在王忠嗣所住的旅舍外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人,而且那人据说还往里头射箭,箭上系了纸条。按理王忠嗣作为河陇宿将王海宾留下的孤儿,在长安应该没什么人脉,这次萧嵩本待相救的,可一开口就在韩休面前碰了满鼻子灰,这两位宰相共事不到一年便已经很不合,以至于李隆基都生了厌烦,故而萧嵩也只好暂时保持缄默了。至于其他兴许会帮忙的,应该就是杜士仪,可杜士仪又不在长安,只是上疏说情,固然派了宇文审回来,可那位一直在忙着其妹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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