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华越。
时值深秋,十月枯飞草黄,
纵使是江南风华锦绣,到了这般时节,也唯有枯瘦萧瑟而已。
雁荡,江东至高,位于越州东南,滨临炎江出口。凌绝之顶,又有江水浩淼,自是旅人将侯名士最爱的登高去处。
江东雄主华越王长孙泰和与帐下新晋幕僚诸葛布武携手到此。
此时,高风清潇,流云如纱,正是领略绝高风华的好时候。
然而,此刻江东雄主刚毅英武的脸上,却没有领略江山秋色的闲情逸致,眉目之间反而是被一片浓重的忧愁深锁。
江东雄主的目光远放向天之西北,当下晨曦初起,西方银月未落、夜色亦未一扫而尽。
西北··西北···此时的西北也许还在暗夜之中吧?
听说那里曾经各国相安和谐,而后来听说如今的血火早已烫红了边荒的戈壁、绿洲的枯绿。
“妖皇兵锋····”江东雄主许久之后沉下向西远眺的一双虎目,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三十年戎马、千万里征途,唯有西北关于妖族红月的那场生死大决是让他每每回忆起都有苍白的心悸。是的,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死决,原以为那会成为人族与妖在人间最后一场大争——因为所有活下来的人们都看到那个西方走来的玄秘强者善听生生将不可一世的七世妖帝送入了虚空裂隙,为那场大争画上了近乎完美的句点。
只是,谁也没料到。
他,竟然回来了。
从玄诡莫测、有死无生的虚空秘境之中挣脱了出来!
他归来,就像九年前突兀的降临妖族溃败的血火归途之上力挽狂澜、终止了妖族节节败退,面对那近乎不可逆以祁月山、混沌圣宫、月照王国三大绝顶势力为首的倾世死局,绝境逆反;以自损自残的方式开启魂湮召来九幽九冥封镇之下的恶鬼凶冥,更是以一敌二硬撼混沌教主与天下第一人六道大/法师,将必死之局生生战作枯荣俱损之势。
尔后,若非玄秘高手善听与小圣贤洛清平的降临,只怕人间早已被那妖皇携十万凶冥恶鬼所毁,生灵荼蘼。
可,如今,他还是回来了。
如果说一个多月前,八月十八那一日天地色变,风云诡变是他向世人正示他天下莫敌的兆示,
那么八月二十五,西荒边城西风一夜被血洗屠杀、留在西风城主府之前、蘸血为墨的留字,便是他向人间投出的战书。
尔后,以孤骑三百闲庭散步之姿驾临、摧枯拉朽般横扫西北大国后秦王都咸阳,便是他兵锋踏世、荼蘼人间的第一处笔墨。
枭绝之姿,问世间谁还能当?
红月之决,早已将人间最鼎尚的力量折毁殆尽。
强绝如月照雄主月照云天之流一一避世或老死,风闻那一战之后即使近如天人太玄之境的祁月大/法师六道也不得不选择闭关生养,近两年南疆诸国城大事也一直由新晋女祭司流真出面代为主持,可见六道大/法师伤患之重。至于混沌圣宫天罗子在那一战归去之后匆匆闭关混沌天塔九层,连代教主之位都来不及宣告;混沌圣宫这十年来便一直由九位长老共议。
而,如今的妖皇只身只带三百骑,呵呵··即使这可笑的三百骑,似乎就足够随他横扫天下——咸阳都一日倾毁足以说明一切。
——那是天人莫敌的盖世武力,所有算计在如今雪月妖皇面前都显得可笑,因为那根本不再是同层次的对抗。
“谁能挡得住他呢·····”江东雄主叹道,那叹息声里已有了近乎绝望的声色,这天下还会有奇迹么?
“无人可当。”身边,传来一声笃定的回答。小神武侯淡淡说道,江东雄主侧首看去,只看到小神武侯清渊似的星眸之中是一往如故的睿智冷静。这数年来,身边之人随他征战天下,一路而来的算无遗策、战无不胜令他倾慕信服。
“就算是那传说之中的绝世强者善听再来人间也未必能挡得住。”小神武侯又道,将星眸望向九穹:“上天赐予人族的奇迹只会有一次,如今的妖皇是何等强绝王上应该比布武更清楚。需要抑制这样的妖帝的奇迹,应该是超出了上天的负担了吧?”
“那么,坐以待毙了么···”江东雄主低语。
一时回应予他的只有这绝顶之上的高风,身后一众谋臣勇将,也尽皆默然。
许久之后,小神武侯从九霄深处回过眸神,嘴角逸动出不可窥闻的一丝笑意,望向炎江缘起所在:“不,时势趋我,王上何必因未来的事情绝望,我们一统江东的夙愿尚未达成。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奋勇向前。”
“何况,他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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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起,入夜。
足有一丈宽的墨色双羽慢慢收止,霜白的月光之下俊美的少年停身在一处山林崖顶。
抬眼而望,数里之外繁华之城,灯火如昼、车马如龙。
“又回来了呢,”少年轻语,起身:“多么华美的城市。”
那城,双城。
数年的飞速发展,早将繁华绝尘的双城推至了人间东陆最为鼎盛的程度;以这不到百里方圆之躯,却占了整个东陆近乎十分之一的经济,可见这一城究竟富庶到了何种程度。
倾世的繁华,亦如倾世的美人,九州千国如虎狼熊罴环伺,而曾经的九州公约便如同一张随时可破的薄膜,所幸繁华之城有他几乎相应的盖世之主。
双城之主,司徒清岳。虽没有威震天下的武名,但却有世间无人可及的经商头脑,以及连横合纵、恩威并施的政治奇腕。
——诸如两年前,飞骑三千数日之内横跨一千三百里,连连捣毁为患已久的云林山脉匪众,将双城周围千里之内肃清一空。云林匪众历来为祸,声势最盛之时,连周边城国都不愿轻易招惹,而月照大国、混沌圣宫鞭长不及,即使几次派重兵扫之也不得不折功而返,一向为昊朏、荒两州诸城国视为廯疥——虽不致命,但也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