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说的有道理,从江北到重庆之间大都是沦陷区,铁路公路不通,让一个月子里的女人带着婴儿长途跋涉,实在为难。
外面传来王三柳的声音:“别说是重庆了,就是北泰你都出不去,外面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就凭你俩人,带个娘们孩子,再带头熊,插翅也飞不出去。”
陈子锟犹豫了,王三柳说的对,现在带他们出城,风险太大,就算侥幸出了北泰,接下来关山万里,翻山越岭,产妇和婴儿根本没法走,可是留在北泰,又心有不甘。
王三柳道:“陈将军,你还是信不过我兄弟。”说着手腕一翻,匕首在握,双喜急忙举枪,王三柳看也不看他,将左手按在墙上,右手拿着刀就要去切手指,动作快得很,不像是在做戏。
陈子锟箭步上前一把打掉匕首:“王队长,你这是作甚。”
王三柳道:“我替日本人做事,怨不得你不信我,不拿出点真章来怎么行,我今天就切一根手指权当投名状。”
陈子锟道:“说说你的计划。”
王三柳释然道:“你终于肯信我了。”
双喜道:“快说,别啰嗦。”
王三柳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外界传说陈将军已经阵亡,所以鬼子不会刻意搜寻你的家属,我现在是北泰警备司令,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敢擅自进我的宅子,再说我这边找奶妈佣人,洗洗刷刷,照顾嫂子和孩子都方便,等出了月子,我准备一条船送嫂子去省城,从省城再到上海,从上海转去香港,香港再去重庆,岂不稳妥。”
不得不说,王三柳的计划是最周全的,从江北到重庆,只有这样迂回的走法最安全,但周折也最多,时间仓促来不及多想,陈子锟看看林文静,林文静坚定的点点头:“有王大妈照顾,你放心好了。”
陈子锟知道妻子不忍心拖累自己,这种时候必须作出抉择,南泰还有百十个弟兄等着自己回去呢。
他当机立断:“也罢,妻儿就拜托王兄了。”
王三柳点点头:“我拿性命担保,一定将嫂子和孩子安全送到上海。”
陈子锟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婴儿,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狠不下心来离开。
王三柳道:“我给你们找两件军装,等天亮了跟着我的队伍一起出去。”
双喜道:“那大壮怎么办?”
王三柳道:“也留下吧,权当养个看家狗了,等合适的机会,我给你们送到山上去。”
天刚蒙蒙亮,王三柳麾下的守备队就出发了,陈子锟和双喜穿着伪军的制服走在队列里,因为这些人马来自满洲国,其中不乏身高体壮的大汉,所以两人并不显得鹤立鸡群。
队伍顺利通过日军把守的哨卡,开出城十里外,王三柳打发士兵们去搜查青纱帐,亲自给陈子锟和双喜送别:“二位,不送了,一路保重。”
两人抱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回到龚家村,夏小青急忙迎上来问:“人呢?”
陈子锟摇摇头:“带不出来,只能另想办法,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众人正整装待发,一问才知道是鬼子已经到了县城,正在大开杀戒,原来此前有位好汉,一口气宰了八个日本兵,招惹了大队日军前来报复,身为中国军队,大伙儿不能坐视不管,这就要去县城外伏击日军。
陈子锟道:“双喜,累不?”
双喜一呲牙:“不累。”
“走,一块杀小鬼子去。”陈子锟再度翻身上马。
……
重庆,细雨蒙蒙,山城笼罩在一片悲伤凝重的气氛中,华中重镇武汉失守,开战一年多,半壁江山沦落敌手,国军精锐尽丧,连航空委主任委员陈子锟上将都阵亡了。
陈上将的遗骸被国军将士费尽周折从湖北运来,暂时停在重庆殡仪馆里,因为烧成了焦碳,怕刺激到家属,不敢让他们来看,直接火化,择期举行葬礼。
姚依蕾鉴冰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重庆一家旅社里,如今陪都人满为患,好房子全被人占了,旅社饭店也爆满,走廊里都住着人,来自南京上海的达官贵人们把重庆的房价和食品价格都炒高了。
两个未亡人枯坐垂泪,陈子锟阵亡了,江东沦陷了,北泰失手了,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东流,虽然还有几万块法币,但坐吃山空,维持不了多久,兵荒马乱,人情凉薄,人都走了,谁还管你家属,就是这旅社房间,还是宋美龄打了招呼才租下的。
陈子锟牺牲,所有职务自然解除,航空委主任委员一职由空军前敌司令周至柔接任,淮江中游防御司令部撤销,模范十七师编制撤销,就连陈子锟的私人飞机,也被航空委以战时法令为由征用了,只给了几千块法币。
房门被敲响,是委员长侍从室的军官,来通知二位夫人参加授勋仪式和葬礼的,陈子锟被追赠国民政府最高荣誉国光勋章,这是他最后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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