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也见识过白毛风,不过,那是在龙城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火盆边,看着牛粪燃烧后吐出的红红的火舌,听狂风在屋外咆哮。这次却置身在荒野上,好象那白毛风专门为折磨他而刮起,毫不客气地甩他耳光。
大风很快将积雪粉碎成雪粉,抛向高处。冒顿只感到有一堵雪墙在不停地撞击着自己,只有躲在大红的身侧,才勉强能够站立。凛冽的大风将严寒搅动,无孔不入地只往身体里钻,逼得他不停地跺脚,仍然无法与寒冷对抗。他先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结成了冰,很快又觉得整个身体也正在一点点地被冻结。对死亡的恐惧一浪浪向他袭来,他使尽了全身力气,想发出一声大喊,可是,自己也觉得嗓子已冻成了冰块,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他用尽所有力气,坚持两只脚不停地原地踏步。他非常清楚,只要两只脚停止了活动,自己立即就会失去知觉,结束生命。
狂风在呼啸,雪粉在飞扬。冒顿的面前一片漆黑,起初还能听到风的吼叫,感觉到雪在快速运动,渐渐便什么都停不到了,脑子里混沌一片。昏蒙中,冒顿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是母亲的声音在呼唤他。那声音若即若离,或远或紧近,在风中摇摆不定。冒顿想答应,仍然无法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冒顿渐渐觉得,眼前有灰色的雾团在舞动。灰色的雾团越来越白,渐渐恢复成了迷天的雪雾。冒顿感到自己的神志更加模糊,甚至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了。他当时并不知道,漫漫长夜已经过去,无日的白天在大风中慢慢走来了。
疯狂的暴风雪呼号了半夜,施尽了淫威,似乎觉得累了,开始喘息了。冒顿已经感觉不到寒冷,浑身燥热难耐。他本想敞开皮衣凉快凉快,可双手根本不听使唤。这时,他又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声音很响,就在他的身边。冒顿艰难地捕捉着那亲切的声音,又觉得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大红在啸叫。朦胧中,冒顿终于看到了母亲,母亲也穿着厚厚的大皮袄,正快步向他走来。冒顿想扑上前去与母亲拥抱,可他已经没有力气移动自己的身体了。母亲渐渐走近,冒顿猛然发现,来人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而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老牧民。冒顿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失望,万念俱灰,干脆闭上了眼睛。冒顿仍然感到浑身燥热的厉害,两只早已麻木的手不由得去扒身上的大狼皮袄,身子却再也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向前倒去。
冒顿看到的当然不是他的母亲,而是牧民格根。
游牧民族是真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群体,无论刮风下雨,天一亮,必然会钻出穹庐开始劳作。格根刚刚钻出穹芦,便听到了马的啸叫声。
马是轻易不啸叫的动物。牧人与马朝夕相处,能从马的啸叫声中听得出马叫声的含义。听到有马在急切的啸叫,经验丰富的格根立即猜到,一定是有人在白毛风雪中迷了路,急忙向马叫声传来的方向寻去。此时正好处在暴风雪喘息的间隙,没走出多远,格根便看到了一人一马站立在雪原上。
其实,冒顿站立的地方,距离格根家的穹庐非常近,要不是雪中的黑夜来得太快,冒顿一定能看到那两顶立在荒原上的穹庐。格根看到冒顿时,冒顿正在用两只手拼命撕扒自己的皮衣。格根大急。因为格根知道,人在雪地里被冻死前,感到的不是冷而是热。所以,被冻死的人往往都着上身。挨冻的人开始扒自己的衣服,说明很快就要被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