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桃花汛至,江南早稻,开始插秧。
春分过去了五日,陆靖元走了五日,院中没有了那叮叮当当的扰人声响,终于她心心念念的粮仓修好了,一座十丈见方,掘地五尺,用费一百二十贯余的巨大窖藏矗立在院墙东北角,它以熟石为盖,大砖环砌,俨然像是在空地上又起了一间新房。
这一日,苏杨儿对着窗口,支顾而坐,她望着院中粮仓,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她时而去想:“那臭小子怎么还没有回来找我,以前他一天都受不了的,这都五天了,他是不是想不开,死在外面了?”时而又想:“不会的,那王八蛋怎么可能舍得为我死,再说他回来还不是要搞我,他死在外面再好不过。”
几个昼夜,心魔如期而至,并未因谁离去,而烟消云散,反而更剧烈的折磨起她来。
她冷不丁又想道:“他是不是在外面找到比我更好看的女人了?”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登时让她觉得酸溜溜的,又让她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
“他找不找女人,管我屁事,我自己都没女人呢……我……我也想要女人。”
“去你妈的陆靖元,老子一定是饿了,对,饿了。”
苏杨儿一面想着,一面心慌意乱的找出点心盒来,一块一块胡乱往嘴里塞,她生凭最大的志向,无外乎在这“狗日的黑暗中世纪”快乐老死,于是吃似乎成了解决她一切烦恼的有效途径,她心道:“我吃成一个大胖子,就再也没人想来搞我了,我就算噎死了,那也是个饱死鬼,总好过给那王八蛋活生生打死。”
她抱着点心盒蹲坐在角落里,一块又一块,点心塞满了她的小嘴,盒中的点心大多是甜的,可她吃着吃着,口中却多出来一股咸咸的味道,不知不觉,小脸蛋上冰凉一片。
……
将近午时,细雨朦胧,长街阔巷上,行人稀疏。
离道路三两丈远,有一处茶楼,街上四五人匆匆跑到檐下避雨。
茶楼内,苏千易展开折扇,轻晃了两下,他见门外雨势不大,才放下心来。
这时,掌柜提了点心茶叶,到他身后说道:“唉,今年的雨来的早,天气又不见暖和,只怕是要闹春寒,坏了茶叶收成。”
听到这话,苏千易回过头来,道:“宜兴多仗茶行收成,你们绝了收,我们也跟着难过,难过的也不止老板你一家,又有何惧?”
那掌柜闻言,哈哈笑道:“你年纪轻轻,心却宽的很,像你家老祖宗了。”
在宜兴县城中,多半人未必知晓现任知县姓甚名谁,可提起苏翁来,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倒也并不奇怪,试想谁人能在这小小山城中,活过百年,想不出名,也难。
苏千易跟着微微一笑,道:“我有他老人家半点心宽,也不至于见阴天,连伞都不带了。”那掌柜道:“这是苏翁要的茶叶,这是你要的点心,一样四色,全包好了。”
“有劳了。”
苏千易道谢接过,将茶叶提在手里,点心却放入了怀中。
他正要走时,那掌柜忽然说道:“千易啊,你把你老祖宗要吃的茶叶提在手里,把你自己要吃的点心放在怀里,这可是大大的不孝了,要不借你把伞?”
苏千易闻言,古怪一笑,道:“不必了,谁说这是我自己要吃的了。”
说罢,他冒雨离去,这濛濛小雨,倒也淋不坏甚么东西,只是打在身上,难免生凉。
他心道:“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杨儿了,也不知她与陆兄这些日子在忙甚么?”
念及此处,又略感心酸想道:“陆兄这只癞蛤蟆有天鹅肉吃,我这只癞蛤蟆想要看一看天鹅,都要买些点心来讨好他们才行,想必再过些日子,我就要改口称呼陆夫人了,待会儿我还是言辞谨慎为妙,省得陆兄又误会我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