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的船图上,就画着火炮,那会儿连火铳都没有,他竟能知道。”明月连手带比,这些书寻常不易得,还是在吴千户家里看见了几张。
郑侯的书都被收在宫里,开国百年,他自百年前就知道后世会有火铳火炮,还能用在船上,有长有短,有精细画着的,还有聊聊几笔草草画就,感叹一回百年之中造不出来的话。
如今造的都是从他图录上来的,蜀地到这会儿还有郑公庙,还真不是白受了香火,过去百年他的东西也依旧有用。
郑公能知道,那是天上的星宿,凌云阁上排名第一的人物,可石桂也能凭着三言两语猜出来,那便难得,明月盯着她不住看,石桂看他满脸赞叹,眼睛都瞪圆的模样,忽的笑开来,斗笠的飘带一颤一颤的,跟明月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往,也不必假借着别人的嘴,直言道:“书里看的,自家想的,原来城东不就有个神机营么。”
神机营的火铳火炮早在开国的时候就说要造,当中确是出过火铳的,还不如箭发得远,可火药威力到底不同,虽是祖制不得撤消,可没了军费,一样是空关的衙门,到了圣人这一朝,才又拨下军费去研造。
明月挠了挠脑袋:“我要是也有张海域图就好了,能指点给你看,不来穗州再不知道外头还有这许多国这许岛。”
好的海域图极贵,朝廷几回派人出海,就带着绘制海图的画师,反复把比对原来的那些,把过去没有画上的,再给记录上去。
越是精准画的细的,越是难得,石桂听他说了海域图,想到叶文心的书房里倒似有一张,她是买了来看颜大家去过何处的,若是能拓一张下来,就能送给明月了。
海图极贵,也不是十两八两就能买着的,明月帮了她这许多,也该回一样礼给他,也不说破,只道:“等饭铺赚了钱,自然就能买海图了。”
明月点点头,石桂又细细说给他听二成是怎么分的,他把手一挥:“我不耐烦听这个,你还能诳我不成,到时候有钱你先替我攒着,我要用了,再问你拿就是。”
明月原来卖符的钱要不是跟孙师兄拆帐,也不能攒下这许多来,他自来是有钱就用的主,不过在
军营里没有花钱的地方,听见石桂说她往后也要置屋子,反而更高兴了:“要么咱们一道,做邻居也成,你家里要是进了偷儿,只消喊一声,我立时翻墙就过来了。”
石桂一本正经的逗他:“我要养一条恶犬,哪个偷儿敢上门来,你还没翻下墙头呢……”本想说咬他的腿,哪知道明月洋洋得意:“那不能够,我天天来,哪会不识得我呢。”
石桂分明想笑,却又忍不住面上微红,心里觉得这样也很好,二十岁之前她并不想成婚,可不知道明月肯不肯等她。
过了码头街,再往前走连着一片都是丝坊绣坊,蚕时已经过了,家家都在缫丝,煮丝的水不能凉,时时滚开着,脚才迈进来,就觉得比别地儿还更热些,明月也没在穗州过过夏天,却告诉石桂:“我听营里的老兵说,年年都要热昏几个过去,你要真往船厂去做生意,绿豆汤五花凉茶都得预备些。”
金陵的夏天也很热,半丝风都没有,穗州靠着海的,总有些雨啊风的,石桂点了头:“我这会儿就天天都喝,要不然嘴里都要长泡。”
忙着饭铺的事怎么不焦躁,一急就长泡,还是阿珍给煎了凉茶,秋娘看她实在不爱这些,买了绿豆百合煮汤水给她喝,这才消下火气去。
如今就煮了绿豆水,也不非得煮到豆子酥烂,就倒了水出来当茶喝,每天还给喜子带一大罐去,防着他在学里太热。
“你上不上火?”说到这个石桂侧头问他,明月一下子红了脸,营帐里火气最足的就数他了,可这话怎么也不能说给石桂听,吱吱唔唔半日,这才道:“营里也有凉茶喝,这些日子操练得辛苦,这些天天都不断的。”
怎么也不敢说头天遇着石桂,回去就流鼻血的事儿,营里那些讨了媳妇的,全都取笑他,说他这是想女人了。
“等到药铺里,我给你买些药油去,也不能天天这样晒,非把人晒昏了不过,你往两额都抹些,凉茶可得记着喝,平日也别练得太狠了,拉伤了可就不能演武了。”明月才十七,真的拉伤了可了不得。
“营里就有大夫的,平日里伤着了都叫他按,手艺极好,也不必在外头买药油了,就那绑腿,你再给我做两付,原来那个泡烂了。”明月不客气,石桂也点了头,一付绑腿一晚上就得了,还是叮嘱他不能太过。
明月笑眯眯的,寻常的话倒显得不寻常,石桂抿了嘴不看他,点点前头那一片平房:“这就是印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