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身边人不会做秋后算账的事。
李济民目光深邃地盯着房玄策,身形瘦削面容清瘦,特别是那双眼眸中满是沧桑根本就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
明明只是及冠没几年的青年,如今在自己眼中却像是一位迟暮老人。
“玄策,你身上的暮气太重了些。”李济民沉声说道。
因为心思重所以显得成熟老练,但太过沉稳就会给人一种迟暮之感。
这样说不上坏,但对于房玄策这个年纪来说也称不上好。
肩头落上枯黄树叶的房玄策平静道:“我也不想这样。”
但若是自己不顾虑周全心思深沉,那房家雏凤早就死在流放的路上了。
哪还会有如今的房玄策。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李济民替他摘去肩上的落叶,说道。
房玄策摇摇头,笑道;“人生在世本就是场吃苦修行。”
李济民闻言不置可否,“以后不会了。”
听到这番话,本来神色平静的房玄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了?”李济民见此好奇问道。
只见房玄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置于身前,神采飞扬道:“突然想到秦王殿下是第二个同我说这般话的人。”
李济民闻言轻咦一声,“哦?”
然后当他看到身边人将目光落在书房时,他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
“有些事是时候要着手准备了。”李济民话锋一转,沉声说道。
仿佛猜到了什么,房玄策沉吟片刻后,说道:“秦王殿下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那位。”
若是他真要为了自己去翻案,那势必会引来龙椅上那位的震怒,毕竟当初那桩谋逆重案虽然是三司会审下了判决,但最后批注落笔的却是他。
一旦翻案成功,当今圣上必定会威严尽失,而且不管这件事成功与否都会引来皇帝的不满与厌嫌,所以这件事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李济民闻言摇摇头,边走边说道:“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既然玄策你愿意辅佐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让你再身怀流放之名。”
“况且当初那桩谋逆重案归根到底都是一道莫须有的罪名。”李济民穆然转身紧盯着房玄策,一字一句问道:“我只问你,当初你父亲是否有谋逆之心?”
房玄策没有半点犹豫,摇头道:“绝对没有。”
“那不就是了。”李济民正色道:“十年了,你们房家也该洗刷冤屈了。”
“房玄策拜谢秦王殿下!”那名青衫书生猛然躬身行礼,热泪盈眶神色动容地说道。
“我也是想还玄策你一个公道。”李济民快步走上前去将房玄策搀扶起,说道。
“走吧,我们聊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董老和隋便他们谈什么了,我们进去看看。”李济民提议道。
当李济民推开虚掩的房门后,看到的是两人博弈厮杀的一幕。
隋便手执白子,落子迅速如疾雷。
董和手执黑子,落子速度不输分毫。
看着旁若无人心浸棋局中的两人,李济民朝房玄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脚步极轻地走到棋盘旁。
就当李济民看清棋盘上的黑白局势时,素来处变不惊的他身躯一震,神色复杂。
因为他能够瞧出眼前这局棋竟然是刚才自己与董老未下完的那盘棋局。
但当时手执白子的自己已经显露颓势,步步败退,按照自己的猜测十八目之后自己就必输无疑。
但现在看着两人如疾风骤雨般的迅速落子,分明已经远超十八目。
“这怎么可能?”李济民难以置信地呢喃道。
又是六次落子后,发须花白的董和已经将手中的念珠放下,手中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而隋便则是极为干脆地站起身来,坦然说道:“是我输了。”
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近乎已经无处落子,李济民深吸一口气,看向心神仍旧沉浸在棋局中的董和,忍不住问道:“董老?”
心神被李济民从棋局中“拽”出后,董和看向已经起身的隋便,感慨道:“老朽白下这么多年棋了。”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来,解释道:“如殿下所见,棋局依旧是先前的棋局,原本以殿下的手力再落子十七八后就是必输无疑的局势了。”
说到这,他看向神色自若的隋便,说道:“但隋小友却硬生生将这盘棋局做活,原本十八子后就分胜负的棋局现在双方已经各自落子三十六。”
“所以还是输了。”李济民神色凝重地说道。
李济民不置可否,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隋便,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若是重新来过,隋小友有把握能够胜我?”
隋便闻言反问道:“这重要吗?”
对他来说,对弈一事终归只是小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