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16时23分,延齐守备团团部。
夏日暴雨骤如其至,云与雷漠然于天际间滚灼,带起黑气翻涌,周围亮色退缩消融,只余灰兮兮的太阳和将升未生的月轮。
859前哨基地内一片泥泞,这座为延齐废墟攻略战准备的军事基地只有装甲整修厂做了路面硬化,披着黑色雨披的士兵行走于泥地里,短短一两小时的强降雨带来了巨量辐射,站岗哨兵望着天空,那儿曾是人类统治的广阔区域,但此时除了自然物竞天择留下的雄健鹰隼,再无其他生命或是制造品有资格翱翔。
团部大门“啪”地一下推开,吴仁甲摘下雨披兜帽,湿漉漉地淋了一地实木地板。卫兵一边替他卸下土腥味十足的外衣,一边送上抗辐射药物。这年头不怕阴冷,最怕梅雨、暴雨,一旦道路冲毁,军队机动和空中侦察都将陷于停滞。
拆开药盒,吞下两片特供抗辐灵,吴仁甲叼了支烟,伏在地图桌上开始标记前线作战态势,这是参谋干的活,但吴仁甲不认为这几个没亲自驾单翼机去废墟上空的家伙比他更清楚。
一红一蓝两条凸格锋线在等比例地图上交错纵横,可以直接看出在延齐北岸,中心两侧加粗的红线正在死死压住了代表变异兽的蓝线。各个异色方块嵌在地图里,表明这些是复兴军的要塞、碉堡或是敌方的巢穴、坚固孵化场。
三十余年前的黑暗种战争确实消灭了大多数的顶级变异兽,主战机甲追杀得一度占据食物链最顶端的黑暗种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就像那些在联盟中津津乐道的史诗故事一样。
“明光甲”对决北海王血龙鹰,“步人甲”锤毙青霓旋龟,“山文甲”擒杀奉阳穷奇……三代以古代帝国精英军士甲胄命名的主战机甲,在城市废墟、港口船坞中毙杀的强大黑暗种,种种故事书写成了歌谣、童话、课本,烙印在每一个联盟公民的脑海中。
复兴军是无敌的,所有人都如此坚信。
老鹰饿极了也得吃虫子,本质上它们是一只鸡。军队是这么告诉士兵的,但捕猎老鹰时不可能真的用杀鸡的方式去对待。
这就是战略和战术。
吴仁甲从没有正眼瞧过变异兽,不过他现在也需要承认,拔除巢穴和孵化场要付出的代价比他料想中更沉重一些。
“夏小源那边首攻失利,畸形种打了个措手不及,报告来的时候,他们损失了一个整编排。”
参谋说道,站得跟二等兵一样笔直。
吴仁甲凝视着地图上那颗纯黑色的鹰头棋,它意味着延齐废墟那头“硕果仅存”的黑暗种,大家习惯喊这个和军队作对了几十年的玩意为“老魇魔”。
这个打破了生殖隔离限制的生物是狐和鹰的混种,正因为如此,它才会如此强悍而又善于隐忍锋芒。
派去北岸的不止夏小源这一个三百多人的战斗群,配属给吴仁甲的几个精锐单位正在以中心开花两翼齐进的方式尽可能拔除敌军的战术支点。尤其是“2291”与“2317”高地攻坚战已经开始,整个军团都在依次投入战斗,现在只是炮击准备阶段,到了明后天,正式攻坚开始,伤亡将何止一个排?
吴仁甲微微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不耐道:“这么点事情不要报告!我给了他权限!不要害怕伤亡!”
“下一轮补充兵在半个月后发去!哪怕打光,也要夺取那个乙区的巢穴!就这样发报!”
通讯兵闻言飞快动作起来,这时参谋才续上话头,指着市区外远程炮兵位置说道:“团长,高空侦察没有发现畸形种突袭的迹象。”
“要有定力!什么单位都可以损失!我扣着的北琴猎兵营也可以!但我要兑掉那头死狐狸所有的小狐狸!”
吴仁甲端起茶杯喝了口,雨前粗茶,地表特产,又苦又涩回甘来的非常慢,恰如目前战况。
“告诉北琴猎兵营,吃的是老子的饷,待基地里不乐意吗?不允许去甲区!更不允许以班排形式渗透,我要全部军力压在这里,到时候有他们洗刷耻辱的机会!”
“夏连长那边怎么办?压力太大很难撑,一次增援只能让他们多撑两三天,对面反攻时,他们在野外没有工事,按照计划,陆航会诱敌到229和237高地……”参谋说道。
吴仁甲捻得杯盖直掉沫,他沉默了一会儿,手中铅笔摆着,叹了口气道:“空军忙于应付东线那边的帝国军演,帝国人不会坐视我们逐个清除内部问题,黑暗当头,我们要艰难跋涉,参谋同志。”
“牺牲,是我们的义务。”
……
傍晚17时,延齐废墟北岸乙区,“大垣”购物中心废墟前。
夏小源上尉看过团部命令,舔了舔发干嘴唇,转头吩咐通讯兵粉碎掉文件,然后他找来四连连长,问道:
“下一波进攻我定在两小时后,三个排,我一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