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刚低头看着脚下还未完全褪去的积水。
说起来,好像真的是冥冥中注定一样。
二十四年前,他路过梧桐市的那天,也下着和昨夜差不多大的雨。
当时,这里还不是梧桐市的市区,只是郊区。路自然也不像现在这样的宽敞平坦的泊油路,而是石子和煤渣铺出来的,颠簸的要命,也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
他小心不能再小心,却还是被一个水坑坑到了,摔倒在了路边,而他当时骑着的摩托车也终于不堪重负,突突两声之后,彻底罢工趴火。
茫茫大雨中,他只能一个人摸黑,推着几百斤重的摩托车慢吞吞前行。一路上摔了到底多少跤,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的手上胳膊上还有腿上,都有被石子煤渣擦伤的伤痕。不过当时的他却顾不上管那些,因为比这些擦伤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其实是浸入到骨髓里的冷。
那天的雨似乎是郭刚这几十年人生中所遇到的最大的一场雨,的仿佛没有边界。
他努力前行,试图走出这场雨的折磨,可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也没摸到有人烟的地方。期间摩托车几次倒在地上。其中有一次,他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之扶起。他没有办法,只能忍痛将摩托车丢在路上,自己孤身往前走。可走了不到几分钟,他又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折返了回去,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才将摩托车艰难扶起,继续推着向前。
对于当时的他而言,摩托车不仅是他最重要的财产,更是他不可丢弃的希望。
他还指望这辆摩托车陪着他一起找回他丢失的那半条命。
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他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想进去避避雨,但始终没有人开门。
这其实也不能怪那些人冷漠,而是当时的条件有限,治安也远没有现在的梦之国安全。
到了晚上,谁又愿意冒着开门揖盗的风险,去给一个不清楚根底的陌生人开门?
人活着,当行善积德不假,可也不能为了行善,害了自家一家老小的性命是不是?
而就在他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这家如果如果书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本来只是想借着书店招牌底下的空隙勉强栖身,但弄出的动静却惊醒了书店的主人。
郭刚屡遭拒绝,内心里也不想打扰这户人家。
可当时的他已经大半天粒米未进,实在是走不动了,又因为这场大雨的缘故,身体冷的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说着自己不是坏人,只是路过,想在屋檐下躲躲雨,尽量不发出声音,等天亮雨停,就立刻离开,绝不会打扰到主人。
黑暗的屋内许久没有说话,而没等一会儿,一点微光从门缝中透出,摇摇晃晃,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敞开。
一位身穿如意云纹长裙的女子,一手提灯,一手执伞,步履款款,向缩在墙角的他走来。
后来他是如何进入书店的,郭刚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几个小时后,自己从一张柔软又舒适的木床上醒来,身上盖着一床厚实蓬松的棉花被。
摇晃的烛火中,他勉强支起身子,发现离床不远的地方有张小方桌。一位穿着白色衬衫黑裤子的年轻男子端坐桌边,手捧书卷,安静不语。而之前他所见过的那位如同画里走下来的女子,安静坐在男子左手边。她的左手高举着银色的烛台,在替男子照亮,而其右手则支着桌面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男子。
一切安静地就如同一幅画。
要不是女子左手边的空地处,有一火炉火烧的正旺,其上架着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直响,郭刚才真有一种时间就此停住的错觉。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那对年轻男女却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的醒来,一齐向他看来。
男子的声音温润,听着就像是个读过很多书的:“客人醒了。刚好,我们刚煮了宵夜。不过你要等一会儿,现在还有些烫。”
之后,郭刚就看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那位女子放下烛台,起身走到小火炉边,赤手将被烧得发黑的砂锅端离了火口,之后又盛出几碗,放在桌上等其降温。
……
“跟你说话呢!”
周羊羽不客气的语气将郭刚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只得低头道歉:“不好意思,小伙子。我不是有意的。”
周羊羽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郭刚气得简直无语,手拿扫帚,烦躁地扫着地上的积水。
郭刚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小伙子,谢谢你的好心。但是,我还是想把这钱亲手交到江老板手里。这是我欠他的,只有亲自做完,我才能彻底放心。麻烦你们行行好,成不成?”
“我们老板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面对周羊羽的嘲讽,郭刚只能双手双手合十,看向一边的青橙。他没说话,但那双微红的眼睛却仿佛说了一万句话。
看着那双眼睛,青橙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点点头:“那我帮你去问一下老板,但我也不敢保证,他就会见你。”
说着,她就往宿舍那边走。
但她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周羊羽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