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坐着一位中年人,身穿黑色龙袍,未着冠,身材魁梧,鼻子隆起,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散发出炽烈而又夺目的光,就好像是藏了两轮燃烧不息的太阳。
不消说,这必然就是那个皇帝小儿。
至于皇帝小儿身前两席坐着的两个人,赵公明根本没细看,只扫了一眼就过去了。
一个是身着黑甲的武将,坐在皇帝右首尊席,脸被黑甲挡住大半,看不真切。
而左席那个则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衣文臣。
皇帝小儿在向青衣文臣敬酒,两人相谈甚欢,而那黑甲武将则在自斟自饮。
三人所在石崖本就不大,摆上三张桌案后,根本没有什么空位了。
所以这宴请一说,自然更无从说起。
眼看对方居然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做,显然是单纯想要挑事,赵公明怒自心头起,手中金鞭一挥,打在胯下黑虎臀部。黑虎吃痛,发出一声震天虎啸,化作一道黑光,撕破无尽云层,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那相谈甚欢的两人仿佛没听到这虎啸一般,继续喝着杯中美酒。倒是那数万骑兵,一听此声虎啸,意识到敌人来袭,无需任何军令,整齐地将手中长枪抬起一顿,同时异口同声大喝一声:
“杀!”
数万身强体壮士兵的齐喊,声威何其浩大,立刻将虎啸掩盖。同时,原本军阵凝而不散的血气陡然一变,换做滔天杀气,直冲云霄。那气息之酷烈,让赵公明这头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黑虎都为之一惊,脚步立刻一软。
要不是赵公明及时一夹虎背,助黑虎稳住身形,一人一虎差点坠落云端,沦为笑柄。
若在以往,这黑虎表现如此不济,赵公明定然要厉声斥责一番,但今日,他却顾不上这么做。
因为那军阵所爆发出的杀气,同样冲得他体内灵气紊乱,在身体内横冲直撞。
他忽然想起一则在仙人间悄悄蔓延开的流言。
人间似乎找到了一种对抗仙人的方法。
对于这则流言,赵公明自然是嗤之以鼻,可今天经此一遭,他发现,这则消息可能是真的。
而根据他刚才的观察,这种方法的核心似乎是以军阵将众人之血气凝聚为一股杀气,并以此干扰压制修行者体内的灵气运转。而一旦修行者一身灵气被压制,那这一身本事,恐怕顿时要下去一大半。
眼前不过数万人的血气凝聚,就险些将他一身纯粹通透的灵气给冲散。
那若是数十万,又或者更多的士兵结成军阵,那又会呈现出怎样的威力?
这个想法让赵公明瞬间冷静了下来。
而经过军阵杀气这一冲,赵公明忽然发现这片海域周遭的灵气分布有些奇怪,稀薄得可怜,就好像是经历过一场声势浩大的仙人对战,被抽光了一样。
难道在我之前,就已经有谁来找过?
虽然心中疑惑重重,但赵公明现在是真真正正的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因为对方表现出一点手段,他便就此退去不是?
更何况,这些凡人的军阵到底能否与仙人对抗,那也得打过之后才知晓,不是吗?
他当即运起重新调理顺畅的灵气,大声喝道:“嬴政小儿欺我太甚,出来受死。”
喊话完毕,赵公明翻身下虎,来到石崖十多长高处悬空而停,手中金鞭直指那皇帝小儿的头颅。
只适合他口中的皇帝小儿依旧没有看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了一边的黑甲武将,笑着问道:“大将军要试试手吗?”
可惜那黑甲武将一言不发,只是就着案前的菜碟,继续自斟自饮。
那皇帝对这个臣子如此无礼的行径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看向另一边的青衣文臣:“看来大将军依旧不感兴趣,那就只能劳烦先生再辛苦一趟了。”
青衣文臣躬身笑对:“非愿为陛下手中之剑。”
皇帝闻言,龙颜大悦,拍案叫道:“朕得先生臂助,胜过一国矣。”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一只酒樽,亲自将之斟满酒,放在案上:“这杯酒,待先生得胜归来满饮。”
青衣文臣笑笑,扶着桌案缓缓站了起来。
赵公明这才明白,原来这皇帝小儿不是要让身后这数万铁骑与自己冲阵厮杀,而是要让这青衣文臣来与自己捉对厮杀。
而当看到那青衣文臣拿起案上的青铜剑,往自己这边走来,却步履摇晃,呈现几分醉态之后。
赵公明气得更是觉得肺都要炸了。
让一介凡人与我对敌也就算了,派出的还是一个醉汉,这简直……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当即,他迎着踏空而行的青衣文臣跳了过去,当头就是一鞭!
这一鞭他未作任何留手,狂暴劲气使得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并向着那石崖打去。
他要用这一鞭将这青衣文臣砸得脑浆迸裂。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滔天巨浪,最终消散在了青衣文臣的脚下,没能过去。
而这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的一鞭,也被青衣文臣手中那柄青铜古剑给挡住。
不过青衣文臣虽然拦下了这一鞭,却也一点也不轻松,整个人都被赵公明的巨力给压得倒了下去,而在僵持了片刻之后,青衣文臣打了个酒嗝。
刺鼻的酸味迎面扑在了赵公明脸上。
说来奇怪,早就已经万毒不侵的赵公明竟被那酸味给熏着了,只得皱眉后撤,离开了原地。
而也就趁着这个时间,青衣文臣将自己披散开的凌乱长发后撩,露出一张瘦得可怜的笑脸。
这张脸白得厉害,看着像是在屋里闷了很久都没晒过太阳。下巴处蓄着凌乱的短须,显然很久没有得到过主人的护理。但最引人注意的,要数那双深陷眼眶里的眼睛。
和皇帝那双带着侵略如火气息的眼睛不同,这双眼睛虽然也很明亮,但却要内敛上很多,更像是两汪清澈见底的湖水,能够照清人心的阴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