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愚不吃这一套,老人觉得自己这张脸还是不要的好。
反正也不是我自己的脸,而且这事也不是我们求着和尚你做的,是你自己自动自发的,是做好事。
想到这,他忽然心思一动,笑着说道:“大师为人纯善,见同事有难,主动出手相助,事了拂衣去,不求回报,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堪称新时代榜样,值得调查局上下,不,是梦之国全体人民学习。我这就写信给上面,提议对您的义举做出表扬,并号召广大人民学习。而且,今年的提优提干名额,我现在拍板了,绝对有您大师一个名额。之后的调查局全员大会上,我也会促成此事。之前大师不是担心自己的绩效考核吗?还是我做主,给大师您的年终考核评优。”
“这么说,局长是想赖账了?”大愚冷哼一声。
老人抬手擦着头上被逼出来的汗水:“大师这是什么话?我不是想要赖账,实在是我爱莫能助啊。”
大愚懒得再跟老人扯皮,撸起袖子,点头道:“那既然这样,也好办。我等会出门的时候,再出次手,把他打回少上造。反正那小子的大上造境界就是泥糊的,一碰就碎。”
“大师是在开玩笑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人这下没辙了。
他觉得以大愚和尚的个性,若是自己敢说一句请便,那人家绝对毫不犹豫地出手,说把淮山打回少上造,绝不会打回右更。
算了,终归是淮山那小子惹出的麻烦,还是让他自己来承担后果吧。
老人叹了口气:“即便大师这样说,我也还是不能就这么答应。”
大愚闻言便欲起身。
老人连忙伸手安抚:“大师稍安勿躁,大师稍安勿躁。”
“你还想说什么?”
“但是大师,我有一个折衷的办法。淮山是我们调查局土生土长的人中,第一个到达大上造境界的。按照规矩,我们包括梦之国都会对他进行一定的奖励。但是由于这件事太过突然,我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突破大上造,所以并没有提前准备好奖励什么,而且这孩子又缺心眼,说不要国家的奖励,这件事便被搁置了下来。而现在,正好遇到这样的机会,所以我就想着,这第二所希望小学呢,也建,而且和第一所小学同期筹建。但是经费上就走淮山的名头,就当是国家给予他的嘉奖。你看行不行?”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其中的细节,大愚也不愿意太过讲究。他放下袖子,点头道:“就这么办。”
说完,他将计划书递还给老人。
老人接过计划书,笑着说道:“那我等下就安排韩菲去找人再做一份计划书,等做好了,再给大师过目。”
“这就不必了。我对咱们局里还是有信心的,总不至于欺骗我一个孤寡老人吧?”
老人笑笑,对着计划书张口吐出一丝辘轳剑气。无形剑气悄无声息渗透进了纸张,并隐约留下一个横贯纸张的剑形条纹。
大愚满意地点了下头。
这便是盖上调查局局长印章了,具备法律效力。即便老人现在撂挑子不干了,也改变不了了。
“原来大师对我们调查局这么有信心的吗?”
“难道局长对调查局没有信心?”
老人将计划书搁置一边,话锋一转:“那依大师高见,我们筹划建立这个天下大同国度的计划,有没有可能实现?”
大愚本想随口敷衍一句,可看见老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客套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这个出家人其实并非不打诳语。
活了几千年时间,他骗过的小人不计其数。他也从不曾为此感到惭愧。无非是因果报应罢了。
不过,在面对君子的时候,他确实从不曾说过谎。
而眼前这个躲在腐臭尸体背后的调查局局长,好像恰恰就符合他对君子的定义。
他双手合十,平心静气:“坦白说,和尚游历人间这么多年,历经六个王朝。每一个王朝早期,和尚都有一种看到了希望的感觉。可时间一久,才发现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罢了。说真的,我现在却有些灰心了。我觉得那天下大同,就和人人成佛一样,都不过是一种异想天开的遐想,一个虚无缥缈的口号罢了。”
老人闭上眼睛,将左手放在那柄四尺长的青铜剑上,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鲨鱼皮制的剑鞘。
大愚说的,也是他所见过的和所想过的。
但是,今天的梦之国,她真的和以前的那些不一样了。
老人猛地睁开眼睛。
而这一回,他的眼中不再浑浊黯淡,而是黑白分明如同晴朗夜空,其中更是有无数丝缕状的剑气来回游荡,恍若游鱼入海。
他那几乎不见血色的嘴唇微张,于是有风雷激荡。
“大师可曾想过,我们为何要在这个时间点推行建立异常人类与人类和谐共存的政策?为何不暗中积蓄力量,等国力蒸蒸日上,取得更大突破的时候再来推行?”
大愚看着老人剑气逼人的眼睛,缓缓低头,避开了锋芒,看着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汤,低声说道:“大概是立国不久,国人骨子里血,并未变冷吧。”
老人哈哈大笑,一改之前的病态,从轮椅上猛然站了起来。他扶着桌子,身体前倾:“大师不愧是大师!一针见血!我们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点推行这项政策,就是因为考虑到国人的血仍未冷。离梦之国建立已经八十年,但仍有一部分参战老人活着,有他们活着,那曾经的战争就不曾远去。可一旦他们全部死去,又或者他们的下一辈也逐渐死去,那梦之国为何而建立,又是如何而建立的,恐怕就没有太多的人能记得深刻了。人在某些时候是比较惰性的,一旦沉浸在了安乐的氛围里,再想推行这种政策,去促使他们改变自己的生活,无疑要困难的多。所以我们觉得,与其让梦之国在历史周期律当中黯然死去,倒不如让其和昙花一样,留下刹那的芳华!”
大愚好似没听懂一样,淡淡问道:“局长大人为何要和我一个方外人说这些?”
老人横跨一步,来到桌子侧面,面向大愚,长揖不起:
“请大师相助韩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