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她便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人们为其高风亮节高声喝彩,同时也许还有人会自心底借机替杨念桐洗白一波。
能教育出这样明事理的女儿,说明杨念桐这个老师其实还是有说道之处的。
再者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年轻的时候没翻过一些错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有证据吗?没证据你在这说什么?
这才叫合情合理。
杨大伟嘴角刚浮现一抹苦笑,便觉得手背上一痛。
转头看去,却是钟小丫看不惯他的走神,在其手背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并且还不断给他使着眼色。
杨大伟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正在和杨晓丽说话,回过头却见杨晓丽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
“大伟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有些感慨罢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问你,为什么张老师明知道是我扔的纸团,却还是要罚你留堂抄课文?”
杨大伟这才后知后觉地轻摇了下头:“他罚我抄课文并非是因为纸团的事。”
“那是因为什么?”杨晓丽更迷糊了。
“因为……”
杨大伟又一次顿住了。
脑海中那个戴着好似啤酒瓶底一般厚重眼睛的语文老师形象一下子跳出了岁月长河的侵蚀,变得鲜明起来。
张老师,也许您从来没有想过,您的一通苦口婆心的啰嗦,会被一个七岁的孩童就此记住,并影响了他往后的整个人生吧。
想到这,杨大伟又有些惭愧。
早前我不止一次想过去探望您,只是害怕触及当天的事,一直拖到今天,我都没有去成。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所谓了。
因为既然是张老师您的话,哪怕我专程前去感谢,您也只会说一句“这没什么,不过是老师应该做的”吧。
后来我都听说过了,有家长给您送礼,您向来都是来者全拒的。
呵呵。
杨大伟忽然无声地笑了笑。
真好啊。
这个世界有杨念桐那样的老师中的败类,却也有像您这样的灵魂工程师。
杨大伟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候的导师,并且不由自主地将两者进行了比较。
从职称上看,这两位老师,一个只是小学教师,一个却是大学教授。
从教授的知识来看,他们一个只不过教会了杨大伟拼写,一个却传授了杨大伟关于法律关于正义的厚重。
而从相处的时间与磨合的感情来说,他们一个不过只当了杨大伟一年的语文老师,一个却是好多年的论文导师。
但杨大伟却惊讶的发现,原来在他心中,他们的高度居然出奇的一致。
愣了片刻,杨大伟才反应了过来。
因为刨去这些外在的东西不谈,这两位老师都曾在自己与杨大伟接触的时间拯救过他这个濒临沉沦的迷路灵魂。
张老师,导师,谢谢你们。
也正是看到了从你们身上所散发出的人性光辉,是那样美,那样的璀璨,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具有感染力。
我才能一直捱到今天,不至于被生活的苟且拖下罪恶的深渊。
谢谢你们。
回想着记忆中那两位长者一个古板一个严厉的脸,杨大伟忽然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不再如同刚才那样害怕。
我已经逃了够久了,也该知足了。
更何况,逃跑这种事情,终究是没有尽头的。
既然是我自己犯下的错,那么哪怕被万众唾弃,也只不过是我该承担的责任罢了。
收起笑容,杨大伟正了正脸色,微微挺起了腰杆与胸膛。
“张老师是个好老师。”
“他罚我是因为他认为主动替你背锅的行为是错误的,是在说谎。而且这并不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至少从他这个老师的角度,并不值得提倡。他还跟我说……”
“说什么?”杨晓丽点了下头。
这些话确实符合那个重度近视的张老师一贯的风格。
凭借着这种小题大做的精神以及奶奶式的老大唠叨,张老师在那所小学里的众多老师中也是显得那般的鹤立鸡群。
所以不光是杨大伟记得那位老师,她也还对之有一些零星的印象。
“他问我是不是以为这是在为你好,我点头。他说我想的不对。这对你一点都不好。这种谎言只不过是虚假的‘江湖义气’。”
“这固然让你免掉了一时的责罚,但也扑灭了你自己承认错误的勇气。你自然就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改正错误的机会,更严重的是,这种小事一点一滴累积起来,很可能会让你养成说谎逃避的坏习惯。这便是大人们常说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