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诊室。
当木门被关上之后,屋外的声音被阻断,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杨晓丽走到凳子前,将手提包放于桌上。
对面的医生闻声抬起了头,微笑着说道:“杨小姐请稍等两分钟,容我先整理一下刚才那位病人的病例。”
看着那张和善的笑容,杨晓丽的心也顿时安静了不少。
她点了下头。
在得到杨晓丽的允许之后,穿着洁净白大褂的医生再次低下头去,手指则继续有节奏的敲打着。
在如同钢琴曲一般的啪嗒声中,杨晓丽轻手轻脚坐下,专心地凝视着对方那张慈祥的面容。
刚才还波涛汹涌的心湖,仿佛得到了上天的旨意,风渐渐微弱,浪渐渐平息。
放在以前,杨晓丽从不相信有医生单凭自己的微笑便可以替人治病,但在上次来到这间诊室,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医生脸上的微笑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得还要神奇,她对这片人间里生活着的人类的认知是简陋而偏激的。
在那一刻,她才清楚的知道,和善这个抽象的词语其实是有具体的形象的。而如果一定要为和善这个词选择一位贴切的代言人的话,那么绝对非眼前这个医生莫属。
不,这样说也许还是不太准确。要跟精准一点的话,不如说眼前的这个医生简直就是和善的本身。
他就像是太阳,像是月亮,像是光,像是热,像是甜,是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
只安坐在那里,便能够燃起人内心之中微弱烛火的希望。
就比如现在,杨晓丽只要看着对方平静的笑容,就会不自觉生出一种自己已然被治愈的错觉。
在一分半钟之后,单神雷停止了敲击键盘,关闭上一位病人的病例,点开了眼前的这位年轻女子的病例,而后抬起了头。
在发现对方有些走神之后,单神雷并没有第一时间出言惊醒对方,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对方的状态。
对于一位医生而言,除了要善于倾听求医者的倾诉之外,还要学会用眼睛去发现一些被求医者忽略甚至是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
毕竟不是所有的求医者都具备着良好的依从性,特别是对这件诊室所筛选出的心理精神科病人而言。
而且如果他的记忆以及判断没出错的话,对方上次来问诊的时候,看似很有礼貌,也很配合,但每当单神雷试图切入到一些关键处的时候,总会被对方巧妙的回避过去。尽管这些回避的痕迹很轻微,但单神雷是什么人?一个看了七十年病都没有把自己眼睛看坏的老医生了,自然能分辨出其中真假。
对方明面上说是因为面临结婚而产生的心理压力导致暂时的失眠,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因为压力导致失眠的人多了去了,但在压力的折磨下敢于割腕自残或是自杀的人并不多。
想到这点,单神雷又是觉得有些头疼。因为对方手腕上的伤口并非是自己坦白的,而是单神雷根据对方怪异的言行自己看出来的。
杨晓丽甚至有意想隐瞒这一点。
从这点来说,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属于让所有医生都比较头疼的那种。
因为即便是医生,也很难叫醒一位有心装睡的病人,更别提去救助一位不愿自救的病人了。
不过并非完全没有好消息。
在上个星期对方并没有如约而至时,单神雷都误以为对方从此不会再来了。
这种情况在他这漫长的医生生涯中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对于少部分病人来说,他们对于自己疾病的认知接近于非黑即白。只要是无法从医生口中得到百分之百能治愈的保证,那自己的病就等同于无法治愈的绝症。
在他们看来,一个无法治愈的绝症,那还有治疗的必要吗?自己有那治病的钱,干点什么不好,非要给医生和那些药厂赚个盆满钵满?这不是大傻子是什么?
但事实却是,无论任何疾病的治疗都并非是医生单方面努力就可以得到良好结果的事。即便是再资深再专业的医生,也还是需要来自病人自身的配合。
更何况,有很多病人的病情对于现在的医疗技术而言,治愈的过程无异于是与老天爷进行的一场拔河比赛。
你参与了,或许可以等到老天爷为你的坚持所打动决定对你给予一定怜悯的机会。但你不参加,不好意思,老天只会帮助自助者,而自作孽者,天也自然不会让你活。
所以无论如何,不管对方为什么再次走入了这间诊室,只要进来了,就代表着迈出了极为关键的一步。
对于一个无心自救的求医者,单神雷都能提起百分百的注意力。对于一个有心自救的求医者,那他又怎么敢不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专注呢?
单神雷从上至下扫视着对方,并与记忆里的对方做这对比。
相比于上一次而言,对方显然有了很大的改变,至少没有不作任何梳洗就无所谓地赶了过来。
认真地洗了头,不是自然风干,而是用电吹风吹干的。
眼睛有些浮肿,但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好上很多,看来睡眠质量相比于上次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药。
化了妆。虽然只是淡妆,但很明显用了一番心思。这很可能说明对方今天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至于是不是来看诊,有待商榷。
裙子倒还是上一次的黑色连衣裙。从对方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不至于是因为贫困而买不起衣服,而且梦之国官方国庆的时候才说过已经实现了完全脱贫,所以是很喜欢这件裙子吗?
至于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