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妆被卸了,露出了被太阳晒黑的脸庞和几块暗斑。她的衣服没换,但是腋下的地方撕破了一个口子,袖口处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左手的手腕则被医用纱布包扎好,略显臃肿。整体给人的感觉异常狼狈。
李雪琴在听到这声惊呼之后,抬起了头,只一眼,她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大伟。想起早上自己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的她转身便逃。
杨大伟急忙起身挽留:“钟小丫很担心你。”
女人的半只脚已经踏出门外。可是在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后,她的脚步停住了。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她转过身,坐到了杨大伟对面。不过出于羞愧,她弓着腰,把头也埋得很低,丝毫不敢与杨大伟对视。
杨大伟看着守在门口的顾东,笑了笑说道:“我想和我的当事人单独聊上几句,可以吗?”
顾东点点头,帮助二人关上了房门,转身离去。
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红色皮衣女子,杨大伟不禁在心底感叹着世界竟然如此之小,竟让他们这两个明明素不相识也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在时隔十个多小时后,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形式再次相遇。
生活的戏剧性在此时体现得是如此淋漓尽致。
与此同时,杨大伟的眼前再一次闪现过江臣那张挂着高深莫测笑容的脸。
这也在那位书店老板的预计之内吗?
停止浮想联翩,他坐直身体,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杨大伟,是您女儿的朋友,同时也是您女儿聘请的律师,我们下午通过电话的。”
李雪琴没有抬头,只抬手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撩至耳后,异常冷漠地说道:“我都说了不见了,为什么还要来,看我笑话吗?”
“我并没有这么想。事实上,我很尊重你。”
“尊重?”李雪琴冷笑一声,“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的大律师尊重的?难道就凭早上骂了你几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早上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你恐怕比那些老头老太更讨厌我。”
杨大伟也很坦诚地说道:“是的,在早上的时候,我是很讨厌那个乱插队又乱骂人的你。而在之后,与钟小丫碰头之后,我也很讨厌那个作为母亲相当自私的你。可这两点并不妨碍,在我得知你是因为什么而进来之后,对你产生相应的尊重。”
李雪琴没说话,却抬起了头看着这个年轻律师。
杨大伟也不犹豫,直接进入了正题:“为什么说谎?”
李雪琴装傻充愣道:“说什么谎?”
“为什么说范坚强想要侵犯你,然后你是正当防卫?”
“你凭什么就说我是说谎了?”
“现有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你在说谎,你知不知道这很不利于之后对你的审判?”
李雪琴继续辩解道:“我没有说谎。”
但是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只有说出背后的真相,你的自首才有意义。在判决时,你才可以得到应有的公正。”
“这就是事实!”
见此路行不通,杨大伟只好换个委婉的方式:“为什么不见钟小丫?”
李雪琴又低下了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见的?你待会回去就告诉她。她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也不想再跟她演什么母女情深的戏。她呢,自然也不必对我有所顾虑。如果真有什么放不下,那也行。之前我们的钱大多存在她的名下。我也不多要,我们一人一半就行。之后,她拿着那些钱,爱去哪去哪,爱怎么花怎么花。只要我的一半到手,我出去以后也绝不会找她。大家各自重新开始新生活,谁也不拖累谁。”
听到这番算计,杨大伟不怒反笑:“钟小丫以前跟我说过,她母亲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自私鬼,一点也不爱她,只是把她当成了一颗摇钱树。她觉得其实她不是你女儿,钱才是你女儿。”
李雪琴抬起头不屑道:“这个世界谁不爱钱?你敢说你不爱钱吗?”
“但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她说的其实并不对。”
李雪琴觉得女儿请的这个律师也许脑子有病:“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就是为了嘲笑我一通的话,那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可以走了。”
杨大伟摇头说道:“我并非是来嘲笑你的。我是来帮你的。”
李雪琴冷笑道:“你帮我?帮我什么?你能帮我从这弄出去?”
“很抱歉,并不能。”
“那你说这些不着调的屁话顶卵用?”
面对李雪琴毫不掩饰的讥讽,杨大伟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神色平静地问道:“你并没有得抑郁症,对不对?你早上去开治抑郁症的药,也并非是为自己,你是听钟小丫说最近心情很差,想开给她吃的?”
李雪琴皱起眉头:“跟你有屁关系?”
“其实钱不是你女儿,或者说你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钟小丫,小女儿才是钱。而当命运需要你在两个女儿之间作取舍的时候,你选择了前者。”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杨大伟点点头:“我确实有病,不然也不会去看医生了。”
李雪琴站起身,往门外走:“老娘没工夫也没兴趣听你在这讲冷笑话,那我走了。”
握住门把手,她忽然回过头:“对了,你是律师是吧。收钱办事对不对?我不管她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一人一半分,只要我之后能拿到我应得的那一半,我可以给你十万作为酬劳。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立字据,而且我可以保证不会向她提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