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椅背,丁然又忍不住摸上了烟盒,可犹豫了片刻,他没有再从中取烟,而是看向杨大伟忽然笑道:“你说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空之上,是不是真的有个无所不能的老天在巡视人间?不然为什么我们兄弟俩今天会在这里因为范坚强的罪行坐在一起?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巧合?”
巧合吗?
杨大伟没有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他的眼前忽然闪过江臣那张高深莫测的笑脸。
“这真的是巧合?还是早在你的预计之中?”
杨大伟决定自己明天一定要再去书店一趟。
他有预感,他将会在那里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答案。
丁然不知道杨大伟的心事,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这片天地已经失去了正气,但你今晚为我带来了这个消息,又让我不得不相信正气真的存在了。他范坚强自以为行事完美无缺,不漏痕迹,事实也确实如此,以我目前掌握的证据,即使再查上十年二十年,估计也无法取得什么突破。但他显然忘了一点,只要他还继续作恶,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有一天会落到他的头上。即便我没办法定他之前的罪,但他眼下这次性侵未成年的罪过,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他。”
丁然眼神流露出坚定,语气也变得不容拒绝:“大伟,这件案子,我会帮你,竭尽全力的帮你。我要替导师报仇。明年的导师忌日,我要将范坚强的审判书烧给导师。至于之前的那桩案子,我也不会放弃,我会继续查下去,一年查不出来没关系,我查十年,十年查不出来也没关系,我查二十年,二十年查不出来,我就查一辈子。如果一辈子查不出来,也没关系。我会盯着他,我不会给他再犯错的机会。我也不会给他逍遥的机会,我会时时刻刻提醒他,还有人知道他的罪责。我要让他往后的下半辈子,都在悔恨和恐惧中渡过!”
杨大伟再一次审视起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师兄。
因为长期辛劳工作,丁然比同龄人要显老的多,脸上的肤色暗淡,已经有了皱纹。长期喝酒应酬导致他的肚子圆鼓鼓的。即使是得体的名贵西装,也掩饰不住。总体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酒色财气掏空身体的富家翁。
不止一次,杨大伟无意中听到过同事们的背后议论。他们说自家那个保养得体的老板娘无疑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这些议论,杨大伟刚开始是不认同的,因为他见过丁然年轻时的照片,看过年轻丁然眼神中流露出怎样的光芒。
那不是一坨牛粪应该有的目光,
可渐渐的,随着丁然的工作重心转移,从一个出色的律师渐渐演变为一个商人,他所关注的重点也不再是官司的成功率这类附带着正义属性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利润率这类更加实际的数据。
自然而然的,杨大伟的这种不认同情绪就渐渐变了。
因为他认识的一直都是那个眼睛里不容半点沙子的律师丁然,而非现在这个貌似一团和气的精明丁总。
但此刻,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丁然或许确实比以前改变了很多,妥协了很多。但有些东西,一直在,只是被丁然很好地掩藏在了那张日益发胖的脸上。
而原因也很简单,在如今这个世道,一个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是当不好一个老板的。挣不到钱,也就帮不了手底下这些个人买房买车。而如果他们这些律师前途无望,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又何来热情以最饱满的热情为更多的委托人服务?
杨大伟知道这很讽刺,但这却也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其实他一开始就能够想明白丁然的转变,但他一直拒绝往这方面这么想。因为他杨大伟做不到这样,也不喜欢或者说看不起这么做的人。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杨大伟太过自负了。
毕竟百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活法。只要别人对得起心中的良心和头顶的律法,他不应该也没资格要求所有人都能同他一样。
“导师,你说的没错。丁然师兄或许在律法上确实教不了我什么东西,但生活并非只有律法。如今,我也确实受益良多。您所手书的那符“天地有正气”字画,也并非所托非人。”
想起自己导师当初对自己的叮嘱,杨大伟忍住心中酸楚,板起面孔,什么都没说,拎起一边的热水壶,为丁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之后,他端起茶杯,只说了三个字。
并非是“我敬你”,而是“我帮你”。
丁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杨大伟将杯中已经凉掉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未等杨大伟开口说些什么,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拿起一看。
来电者是36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