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怕被悟色察觉到异常,他慌忙低下头,借着吃面的掩盖,将这个在他心神不断分化繁衍念头给镇压了下去。
喝了一口汤之后,鼠一扭头看了眼安静坐着的画皮,犹豫再三,最终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汤,然后装作开玩笑一般地问道:“为什么大半颗桃子?难不成被虫蛀了?”
悟色一鼓作气,将小小的那一碗面吃了个精光,又把汤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他嘿嘿一笑,那双不安分的小眼睛一个劲地往画皮的面前瞟。
鼠一叹了口气:“要吃便自己拿,难不成要我端给你?”
“不用不用。老哥你太客气了。”
尽管悟色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但他的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含糊,电光火石之间,就将画皮面前的那碗面端到了自己面前,似乎生怕鼠一会反悔。
一边拌着面,他一遍回复鼠一:
“如果是别人问,我还真不稀得告诉他。但既然是老哥你问,我就不能不回答。可是这答案可能有些玄乎。至于信还是不信,那得老哥您自己拿主意判断。”
听着悟色这番“真诚”的话语,鼠一一句话都不想说。
如果是不了解悟色的人,还真有可能被他这两句话给唬到。但他鼠一又不是外人,也是聊斋里出来的老人,能不知道你悟色这句话的意思?
要知道,这句“信还是不信,那得由你自己拿主意判断”可是悟色的口头禅,每次他给那些小妖们讲故事之前,必须要强调一遍。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家伙没几句正经话,毛病又犯了。我也是脑子出了问题,居然会相信这个浑身都是嘴的悟色的话。”
而就如鼠一所腹诽的那样,悟色果然又说了一句不是笑话胜似笑话的话。
“那颗蟠桃之所以是大半颗而不是一整颗,其真实的原因并非被虫蛀,但是也相去不远。我也不和老哥你卖关子。这是因为那颗蟠桃被人咬了两口。”鼠一拍拍自己胸膛,“一口是被在下咬的。至于另一口是被谁咬的,老哥你要不要猜猜?额,不对,说好不卖关子的。不好意思,跟那群小屁孩这么说习惯了,见谅见谅。”
然后鼠一那双小眼睛瞄了一眼四周,确保了没有第二双耳朵能听见后,才将头往前伸了一点,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那一口,是被大圣咬过的。”
“大圣?哪个大圣?”
“还能有哪个大圣?我悟色这辈子就只认过一个大圣。”
悟色所认的那个大圣是谁,鼠一当然知道。
应该说聊斋里谁能不知道这个?
毕竟就连悟色这个名字都是照着人家的法号取的。
鼠一停下手中的筷子,想从悟色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假。然而说完这个令人吃惊的秘闻之后,悟色并不像以往那样,一脸得意地等待着听众焦急的询问,而是低下了头继续吃面。似乎说出了心中的秘密,让他有些如释重负。他吃面的动作也放慢了下来,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着。
吃了两口面,喝了一口汤,他才重新开口说话。
不过却没再提大圣的事,重新讲回了老王头。
“老王头喝的有些高了,也渐渐放得开了,这才跟我说了更多的事情。原来他这几十年的经历也不简单。在我和小小离开之后,他的生活并没有发生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起早贪黑,挣些辛苦银钱。虽然利润微薄,但胜在细水长流,十年下来,也余了一些银钱。不过老王头夫妇舍不得花,都埋在自己卧房床下面的地里,等着儿子长大了,给他娶媳妇用。”
“不过手里有余钱和没有余钱的人气象上是两码事。老王头那时候是说话也比以前大声了,腰杆也比以前挺直了。但他是个实诚人,祖上往上数好几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所以忘不了本,忘不了自己穷苦的时候。所以有时候,他遇到一些实在困难的过路人,也乐意给人上一碗阳春面。钱不多收,就一文钱。而且他也不因此偷工减料,分量和正常人五文钱买的一样多。有的时候,要是和人家聊高兴了,连这象征性的一文钱都不收。白送。还会附上两个粗面窝窝头给人当上路干粮。为此,他可没少被他家婆娘数落。”
“那些白吃的穷苦过路人呢,大多都是一去不返。老王头也不是很在意,他也没觉得自己送的一碗面是多大恩情,也不想要别人的回报。不过也确实遇上了几个有良心的,回头路过的时候,额外给了他不少赏钱。老王头本意是不想收的,不过他看着那些个人穿金戴银的模样,在看看自家婆娘身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落衣裙,还是腆着脸收下了。那些客人给的钱多多少少不定性,少的十几文,多的是几两碎银子,还有一回,收了锭光灿灿的银锭,沉甸甸的,足足十两重,能抵他们夫妇辛苦好几个月。也因此,在他这么个败家经营法下,茶摊生意不仅没赔,反而越赚越多,这让他都有底气,和婆娘生了二胎。一个八斤二两的大胖小子。”
不得不承认的是,悟色这家伙在讲故事这方面确实有一手,语气腔调都拿捏地恰到好处,让鼠一在不知不觉中也听得入了神。
虽然没有当初和鼠二一起听江湖夜雨时的那种酣畅淋漓,但也别有一番轻松愉悦。
也难怪这家伙虽然口碑不怎么样,但还是能吸引一大票小妖围在他身边。
听到老王头得了个八斤二两的小子,鼠一也不由出声应和一声:“善有善报,挺好。”
悟色怪笑一声:“是啊,是挺好。好到老王头差点没把他家老二给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