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少的心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沉寂了下去。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一顶黑色的方巾从半空中慢悠悠飘落,打了几个旋之后来到鼠一面前。
鼠一伸手轻松接过,很自然地将之扣在了画皮头上。然后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又伸手帮助画皮调整了下方巾。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出声问道:“好看吗?”
语调之温婉,态度之轻松,一点都不像一个前来寻仇的。
周大少刚开始以为鼠一是在跟画皮说话,等注意到画皮一直闭着眼睛毫无动静,这才意识到鼠一很有可能是在和自己说话。
这让他悄悄咬了下嘴唇。
周大少作为一个血统纯正且没什么特别艺术气息的人类,他的审美完全就是普罗大众的审美,也不存在什么独到的见解。
无非胸大腿长肤白貌美八个字。
以这个标准来看,画皮通体青色的皮肤以及骨刺嶙峋的身体与好看存在着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不过直白地给出这个诚实的答案,周大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他的勇气只能帮他回了简单的两个字:“好看。”
然而他的勇气也就仅仅如此了。
因为害怕的缘故,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任谁听了都不觉得有诚意。
话一出口,周大少甚至都闭上了眼睛。
他怕从鼠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中看到自己凄惨的死相。
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鼠一并没有因为这个言不由衷的答案怪罪于他,而是将视线投在了周大少的身后,仿佛周大少身后站了一个人一样。
这让一直喜欢联想的周大少想到了自己曾在恐怖电影中看到的桥段,那些恐怖的存在总会将视线投在一个人身后。这个人会配合的回头,然而却什么也看不到。等这个人回过头的时候,诡异的存在已经贴到了这个人的鼻尖。
当然,这种老套的惊吓桥段已经很少有人会用了。
“鼠一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周大少一边盯着鼠一,一边试探性地往回看,动作又轻又慢。
这一看倒真的又吓了他一跳。
因为他的身后真的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一个人影。
由于动作不敢幅度太大的缘故,他的眼角余光只能看到一双破旧的人字拖和一双长满腿毛的老年人的腿。
“符合这个特征的……似乎是……”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将视线又向上抬了一点。
蓝色的大裤衩之上是件肥大的白色背心,而在背心之上,是传达室王叔那张仿佛追、债人一般冷漠的脸。
周大少不由松了口气,他刚想说句“王叔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却忽然想起了王苏州之前的话。
王苏州说这个王叔是调查局里最强的人。
对于梧桐市调查局中的最强者是个地中海这件事,周大少本不愿意相信,但现在的事实似乎是他不得不信。
“而且瞧着鼠一好似慎重的模样与王叔脸上好似平常的表情,似乎王苏州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其实这两个人的表情一样,都是面无表情,但是睿智的周大少很自然地忽略了这一点。
然而此刻在周大少心中无所畏惧的王叔却远不是周大少想的这般轻松。
王苏州的话其实一半对,一半不对。
王叔的修为并不是如何的高。
但他这一脉传承下来的一个秘法却让他在这里成为了最强。
不过这种最强存在一定水分,只局限于调查局所在的这一亩三分地范围内,超出这个范围之外,他其实就什么都不是。
好在他这个人比较宅,这么多年来,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步。这让他战胜过好几位真实修为远在他之上的来犯之敌。
作为代价,他与那个为他提供强有力力量的阵法的结合是越来越深。
其实到了现在,他即便是想离开也做不到了。
与那些对手交战虽然取胜,但一些伤势还是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个阵法里,他能够压制住这些伤势,勉强苟延残喘,但只要他敢踏出这个阵法的范围一步,他估计便会在顷刻之间死于旧伤发作。
尽管如此,王叔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这一脉向上数八代,都是这么死去的,都死在了替异闻司看门的岗位上。
有看不惯他们这一脉取巧的修士戏称他们这一脉是异闻司的看门狗。
他这一脉,有些长辈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但对于王叔来说,他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能够作为异闻司的看门狗死去,这其实是一件挺幸运的事不是吗?
而且相比于很多长辈,他的年纪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只老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