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了医院,没敢第一时间去看我媳妇。在单医生办公室外面转悠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敲门了进去。之前我就跟单医生说我要回家借钱。他以为我是来交住院费的,便问我借到钱没。我当时有些鬼迷心窍,支支吾吾半天,说没。单医生信了,便说着帮我在和收费处那边打个招呼,再宽限几天。”
“之后,我便又问了单医生一些病情上的事。单医生又跟我详细介绍了一遍。我听不大明白,只听到这个病治起来很难以及治起来很费钱。单医生见我迷茫,便和我说,得这个病的,就没几个治好的。这句话一下就让我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说到这里,吴老板似乎真的回到了那个时间那个办公室,情绪也有些激动。
然后赵龙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赵龙转头看去,吴老板圆润又油腻的脸上多了个红手印。
印迹很深,可以清晰地看出五个指印。
指印短而粗,和吴老板的手刚好吻合。
“呵呵,别在意,只是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那么缺德呢!老天如果有眼,那得病的应该是我才对。干嘛偏偏找上她。”
赵龙不敢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继续抽着烟。
吴老板给了自己一巴掌,内心的歉疚似乎得到了些许排解,但也没有完全消除。他伸脚勾过来一个垃圾桶,狠狠地往里吐了一口痰,仿佛吐得是他自己一样。吐了一口仿佛没吐干净,又吐了第二口。之后他倒了杯水漱漱口,然后继续开始了讲述。
“之后单医生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三个字,治不好。最后,等单医生说完了,我才支支吾吾问单医生,我媳妇是不是真的没治了。尽管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要镇定,但我的声音还是有点飘。问完问题,我就偏开头,不敢直视单医生的眼睛,生怕被他看穿心底的龌龊。我记得单医生当时沉默了片刻。对于其沉默的原因,我当时以为可能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严重。但现在想想,也许单医生直接听出了我话语里暴露出的其他意思。”
说到这里,吴老板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太阳。
不知何时,阳光已经从二人的脸上慢慢退到了脚下。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吴老板示意赵龙先起身,然后将长凳往阳光下移了移,随后自己先坐下下,再拍拍长凳空着的一边,示意赵龙也继续坐下。
赵龙走过去与吴老板继续并肩坐着。
也许是背负的东西太多了,站着时和赵龙身高差不多的吴老板在坐下时比赵龙矮了那么一截。
刚刚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此刻,这个矮去的一截让赵龙不免有些难过。但为什么难过,赵龙又说不清。
吴老板没有看到赵龙的情绪变化,或者看到了但却没注意到。反正他在赵龙坐下后又开始讲述起那个并不美好的过去。
“应该就不是也许。”吴老板摇了摇头,“单医生行医几十年,什么病没见过,什么家属没见过。这种人在日常生活里或许很难发现,但在医院里,呵呵,说不上比比皆是,但也大差不差了。”
因为并肩坐着,赵龙看不见吴老板圆润油腻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什么样的表情,也就无从判断吴老板的呵呵一笑是在笑什么。
也许是笑那些人,也许在笑他自己,也许那只是个没什么意义的笑。
赵龙仰起头,睁大眼睛盯着太阳。
以往无比刺眼的火球此刻竟显得格外宽容,赵龙多坚持了好几秒才忍受不住闭上眼睛。
如此看来,在医院旁边,就连太阳也会显得比别处要冷漠一些。
赵龙为自己的奇思妙想也无声笑了起来。
“单医生接下来的举动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如果他没有那么做的话,也许我早就不存在了。他打开了自己办公桌左手边的抽屉,从中拿出了厚厚一沓钞票。那沓钞票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无比鲜艳的色彩。从出现的一刹那就紧紧吸引了我的所有目光。”
尽管时间已经跨越了有二十多个年头,但吴老板对那天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印象深刻,轻易地就还原了整个经过的完整细节。
“我猜那沓钱至少有5万。单医生证明了我的猜测,他说那沓钱是6万。他起头帮我募集到的善款。”
“善款?”赵龙的疑惑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