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延安侯夫人听了丫鬟的话脸色铁青,碍于身份没当面发作,暗地却给傅平章记了笔。而傅平章呢,心情好得不行,天天抱着算盘敲得铛铛响,试想以威远侯的声望,长子成亲不会寒碜敷衍,彩礼肯定丰厚,礼金可能多少,绸缎可能多少,金银玉器可能多少,他一一认真拿笔记好。
直至深夜仍舍不得搁下算盘和笔,郑氏怕他身体熬不住劝了两句,被他剑拔弩张骂了回去。
郑氏无奈,只得找了针线活,边做边守着他。
整整两日,傅平章才算了个大概数目,紧接着又噼里啪啦继续拨算盘,有了钱,他琢磨着学京里大户人家置办几处田产铺子,祖祖辈辈在京城安家,是以,他叫管家出去打听打听价格,以便心头有个数,他想得长远,薛家的彩礼置办家产给子孙留着,待瑾萱成亲的彩礼就留给佑远成亲,待佑远娶了媳妇,傅家就京城站稳了脚跟,届时他傅平章是正儿八经的京老爷,谁敢在他跟前颐指气使?
两日没合过眼,眼皮越来越厚重,他怕管家回来时他睡了,叫郑氏使劲掐他两下醒瞌睡。
郑氏哪儿敢,双手不住地后缩,熬夜后发红的眼圈惊恐万分,“老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
“不中用的,让你掐我两下而已,哪来那么多事。”傅平章气恼,索性自己动手,可他怕疼下不去手,只得作罢,“算了算了,我眯会儿,傅仲回来记得叫醒我!”他实在坚持不住了,闭眼就沉沉睡了过去,不时便发出雷鸣般的鼾声,见他累得竟然打鼾,郑氏哪儿忍心叫醒他。
况且,傅仲说外边有很多关于傅平章不好的传言,说他自私自利卖女求荣,无情无义出卖朋友,乃至十几年前进京赶考抱着考官痛哭流涕的事也被人翻了出来,傅平章好面子,芝麻大点事都能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十几年的糗事遭人调侃他哪儿承受得了?
郑氏心头不安,与嬷嬷合计后决定暂时瞒着他,勒令院子里的下人不得多言,眼瞅着快过年了,甭管什么事等过了年再说,京城天天有新鲜事,年后谁会记得傅平章以前的事。
醒后的傅平章气郑氏没叫醒她,难得没冲她发火,态度甚至算得上和善,弄得郑氏云里雾里,暗暗注意了他两日,确认他没听到外边风声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但私底下和嬷嬷说起免不得心头惴惴,这几日傅平章脾气太好了,好得她心头不安。
清晨她喝燕窝时不小心打翻了碗,依着傅平章以往脾气,早骂她败家糟蹋好东西了,今天却客客气气的叫丫鬟进屋收拾残局,还让丫鬟重新端碗燕窝来。
怪得很。
“老爷性格阴晴不定,老奴也说不出门道,真要老奴说,趁着老爷心情好,你与他说说给大小姐置办嫁妆的事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王嬷嬷心头默默添了句,她服侍郑氏多年,傅平章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就说安宁成亲,傅平章扣下廖家彩礼,晋城谁不笑他吝啬抠门啊,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照样天天在街上晃悠,理直气壮得很!
在晋城,提到傅平章名字,绝对离不开抠门的字眼。
别看她们进京里里外外换了新衣,那是傅平章怕她们丢脸,卖了从前的旧衣服买的。像傅平章这么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她还真没见过。
郑氏正有此意,“你去静园瞧瞧大小姐怎么样了,适不适合出门。”有两日没闻着静园飘出药味,也不知安宁身体怎么样了。
王嬷嬷福了福身,奔着静园去了。
这个时节,静园景致正是美的时候,灰白的院墙边腊梅绽放,娇艳欲滴地悬在枝头,芳香扑鼻,庭中两株梅花盛开,红灿灿的花瓣随风飘落,零零落落铺在小径的青石板地面,美不胜收。
约莫京城的气候养人,安宁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以往每年入冬双腿疼得下不了地,如今已能在庭院中走个小会儿,王嬷嬷到时,她正抱着暖炉缓缓移动着步伐,姿势优雅,高贵端庄,颇有大户人家小姐的风范,嬷嬷慢慢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大小姐。”
“是王嬷嬷啊。”安宁抬眸,白皙的脸颊透着点点粉红,声音娇娇俏俏的,听得王嬷嬷心头一软,“夫人说入京后没好好转过,明日没什么事,问你想不想出去转转。”寒风轻轻吹着安宁海棠花色的裙摆,王嬷嬷侧身,以身挡住迎面吹来的风,静静等着安宁答复。
照理说,母亲想给女儿办嫁妆挑几样首饰,名正言顺送到女儿手里即可,但郑氏却不敢,她怕安宁又把她的东西给扔了,扔了不打紧,传到傅平章耳朵里不太好交差。也是傅平章心情好才敢提嫁妆的事,换平时,傅平章早开骂了。
“顺便买几样首饰。”默默又说了句。
安宁下意识的摇头,脸上尽是抵触,可想到傅佑远对她的期许,她又动摇了,傅佑远说在晋城最艰难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能入京过轻松日子,她该欣欣然才是,如若不然,与在晋城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