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心网友拿聂经平记者会视频剪“每天一遍防止早恋”的短视频的同时,时不时也会有科普区自媒体抛出这种标题——“豪门联姻?才貌双全的gh继承人被坏女人pua”。
南舒雨的心是铜墙铁壁,根本不在乎这些七七八八的质疑。不过,“坏女人”终究还是下台了,聂经平的第二任未婚妻并没太让外界评价耳目一新。海外杂志写她初次被拍到时“可能在宿醉中”“表情恶心”,虽然照片都砸钱删光了,但之后的网络评价也不佳。不得不承认,梁小洁的形象不适合当招牌,cu不得已改变策略,放慢节奏,更悉心地保护她。
最近显然有了成效。
比起南舒雨,梁小洁更温和,对她产生恶感的人也相对少,就算有也不会那么激烈。
更何况,他们给她塑造了一个新形象。他们把梁小洁的过往包装了一下。为了替代南舒雨能更有理有据,恰好也有一些几百个品牌暂且没成功的锅要解释,索性甩在前任千金头上。股东们或许心中有数,但也顺应大流。有几个比较叛逆的,终究也不好闹得太僵,选择内部处理。
聂经平接到任务去接梁小洁,他们要到朋友新开业的餐厅捧场。祝贺的花束已经提前订好,司机调转了方向,绕道到梁小姐上课的宅邸。
聂经平说:“晚上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改造,梁小洁已经改头换面,掌握了表现精美的诀窍。她带着高尚的表情回答:“晚上好。你比我们晚回来。”
“有事要处理,”聂经平回答,“我看到了新的报道。反响很好。”
“真的吗?”梁小姐对聂经平的称赞很受用,他夸人时总那么滴水不漏,听着很舒服,助理在给她替换耳环,临时抽出手来,把平板电脑递过去。果不其然,在各方面的促使下,她的初次正式亮相十分成功,这么多天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把脸埋下去喃喃,“太好了……太好了。”
尽管记忆深刻到已经能背诵,聂经平仍然接了过去,慢条斯理地垂下眼,在电子荧幕的微光中平静陈述:“你很巧妙地提到了舒雨。”
“是的,是哥哥教我这么说的……”话说一半,梁小洁有点犹豫。因为南征风提醒过她,聂经平不怎么可信。但是,他终究是她来到豪门后收获的第一份善意,“你介意我提起他吗?”
聂经平摇了摇头,仿佛为了安慰她,他微笑起来。那是足以令浪涛平息的神态,安然而寂静。
梁小洁放下心来:“妈妈也找我说了一样的话。我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你也知道。”
“嗯。”聂经平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叫人想起湿地的绒草,在无人之境中随风吹拂。
“等我再爬高一点……不求做继承人,至少优哉游哉留个学回来能做个副职。到时候我一定管管后代,不让他们再搞这些你踩我我踩你的形象工程。谁犯的错就谁承担,选贤举能。我和哥哥一定会创造更好的cu。”说着说着,梁小洁不由得扬起了头,她知道自己的将来光明坦荡,充满了希望。
餐厅每晚只接待两组客人,因为开业,投资人还特意过来陪他们聊了会儿天。白天天气很好,晚上的月亮也清澈明亮。
出来时,聂经平被门槛绊了一下。
坐车原路返回,先抵达聂经平自己住的地方。他下了车,支撑车门时低声吸气。梁小洁听到了,探出脸来问:“是刚刚扭到了吗?”
“可能。”他说。
“你等一下,”梁小洁下了车,跟司机打了个招呼,“我送他进去。”
聂经平有点无奈地笑了:“没事的。”
“你院子里那么长的台阶。跟我就别客气了,我跟着你,看着你进去。”她说。
梁小洁和聂经平并着肩,慢慢地行走。气氛有些太安静,梁小洁主动提起:“我听妈妈的秘书说,你的外号是机器人?太贴切了吧!”
“嗯。”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不过转瞬,好像想起了什么,聂经平重新接着说下去,他的口吻很郑重:“这不太健康。只是我觉得会舒服一点。你看过《美国达人秀》吗?我爸爸的妈妈很喜欢看。”
“你姥姥?”
“嗯。”聂经平颔首,然后说,“我跟着她一起看。那时候有一期有个节目,其中一个人身上涂了银色的颜料,假装成机器人。他可以把手臂掰来掰去,腿也可以一前一后并在一起,你知道吗——”
“听起来算是杂技吧?我没看过,但我大概知道。”
聂经平好像很高兴她清楚这个。
这样他就不用在她面前表演了。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他也没自信能像初一时那样关节灵活。
聂经平的外祖母年轻时足智多谋、决断如流,却也没逃过岁月碾压,年迈后需要人照顾。唯一的外孙过来,她特意启用了一位知名高校毕业的护工,让她在段时间内担任聂经平的家庭教师。
小时候的聂经平是个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一个人能拿着飞机模型玩一下午,学习也不太要人操心,看起来总是无忧无虑。他很容易被大人忽视,也偶尔不经意地使人掉以轻心。然后,他就发现了这位家庭教师在研究外祖母保险箱密码这件事。
当时他初中,因慌张而涨红了脸,手脚也被惊愕冻得冰凉。
经之后入狱的档案显示,对方可不是什么善茬,混过帮派,进过移民拘留中心,什么学历文凭都是伪造的。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蒙混过关的,但她的确来到了这里。
女人朝他走来。
面对警察做的解释没什么好提,她不想采取更极端的灭口方式,他是个毛头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想着这些吗?”法庭上,她甚至做了示意的手势。
她说“我帮你口一发,闭嘴,知道吗”,他却完全没起来。她其实有点纳闷,觉得孩子是不是吓傻了,按理说怎么也该有点生理反应。然而抬起头,她才觉得异样。
不安、愤怒、悲伤、羞耻,太复杂的情绪让他有些程序错乱。十二岁的聂经平失去了做出任何表情的能力。他没有昏迷,只是一下动弹不得了,好像器官都停止运转,几个钟头后才恢复。他对初次性体验的感受很特殊,一片空白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天看的nbc真人秀节目占据了神经,他全身心都在反刍那个演出。人用身体做出畸形的反常规姿势,那能给观众一些感官上的刺激。而麻痹的几分钟里,这种刺激像是钢筋从一侧耳朵捅穿到了另一侧耳朵,来回拉扯,贯彻了聂经平的大脑。
觊觎外祖母财富的罪犯被送进了监狱,他爸爸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他妈妈的反应是恶心,这很正常,谁听说一个四十岁的拉丁裔妇女想给亚洲小男孩做这种事都会恶心。他爸爸则在震惊之余哈哈大笑,随即把这件事说给他当时的男友和女友听,他们也哈哈大笑。
聂经平有点犹豫,但他也笑了。
爸爸说:“孩子,你以后不会受影响吧?结婚怎么办啊?舒雨都用不上了。”他是个思维很新潮的人,对于这方面话题也很开放。
“不会。”他摆出成熟而爽朗的模样。
他无缘无故近乎神经质地想,要是是机器人,就能控制自己的所有器官了。参照日本漫画的说法,这种想法无疑有点中二病。可他当真了,聂经平在家试着模仿那个节目里的杂耍,虽然拉伤进了医院,但他还是做到了——头部保持不动,手臂并在一起笔直往后掰。
这匪夷所思的成功救赎了他幼稚的心。
后来长大了,进了高中,聂经平也觉得自己当初非常傻缺。初中生真的能蠢到突破天际、超乎想象。但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像个机器人似的。这也没什么不好。
南舒雨和他做第一次时,他说“感觉跟用手完全不一样”。她被他逗笑了,随即问了他最初接触这件事的场合。他直言不讳,而她沉默良久,末了只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很轻很轻,微不可查。
而今天,他把同一件事吐露给梁小洁。
梁小洁震惊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她难以置信地询问:“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事是真的吗?你后来的状况是不是有点像ptsd啊……我不知道,但是……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想要取得信任,必须分享一些秘密才行。”他说了不知道从哪引用来的一句话,“这件事是真的。”
他们往前走了一阵,这突如其来的分享令梁小洁心里沉甸甸的。她想安慰他,想要让他心里舒服一点,想证明他们对彼此来说已经是重要的人。血涌上头,她感觉有点热。梁小洁说:“我也说个秘密吧……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聂经平不说话。
这不算秘密。事到如今,她的信息严格来说都不能称作是秘密。
“而且,哥哥允许我们见面了,爷爷不知道。”梁小洁说,她望着他的眼睛,说完才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不是都说未婚夫妻比起情侣更像搭档嘛……我说了应该没事吧?”
万籁俱寂中,聂经平只是看着她。
梁小洁笑起来:“我们现在是互帮互助的朋友了吧?”
聂经平回答:“是的。”
已经到了家门口,梁小洁和他道别,转身离开。聂经平站在原地目送她,一片漆黑中,他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直到那一刻,他脸上的微笑才烟消云散,被偌大的虚无、冷漠和空洞取代。
宛如与之前呼应,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这句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