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还未听到传闻,返程仍然是头等舱,由航空公司资历较老的乘务员服务。对方彬彬有礼地询问是否要再来一杯热饮,并非献殷勤,只是因为自从飞机起飞,南舒雨就一直在焦躁不安地交替心理学上的“防卫式攻击姿态”。
仅仅一个小时的航班中,她做了各种猜想。尽管通知了律师先过去,但毕竟要对抗那一家子,也没抱过太大期望。
她进门,祖父和母亲已经到了,兄长与父亲通过视频电话的形式参加,叔父、医院教授跟家里的私人医生在场,主要说明者是之前与南舒雨通过电话的秘书。
整个流程并不复杂,内容也条理清晰。令南舒雨想起初中时班上泰国同学绘声绘色在拓展课上介绍给大家的电视剧《玻钻之争》,用英文说是gssanddiaond\'sar。豪门狗血多,一部分原因是编剧们为了观众喜爱编写有钱人阶级,同时又要加入戏剧性情节,二者合一,收视率去上去了,既定印象也形成了。另一部分则单纯因为利益纷争多,不论富还是穷,极端的终归非比寻常。
简单来说,就是医院监管不力,医生疏于检查,人生处于低谷期的护士报复社会胡作非为,他们又恰好因公务身处人生地不熟的联邦共和国,没能及时安排平时习以为常的特殊待遇。一切都是那么机缘巧合。
她的亲生父母是快餐店的店员,没有钱,没有文凭,技术过时。直到父亲病重回国,母亲都说不了一口流利的外语,无法生存才迫不得已返回老家。家里也是一个女儿。
“当面确认过了吗?爷爷也见过面了?你们打算让她到这边来,还是你们回国去?”南舒雨在提问,即便她明白,轮到身为当事人的自己知道,事情必然已成定局。
刀光剑影般的视线飞出去,收获的却只有欲言又止与闪避。
南舒雨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已经来了是不是?”她不是询问他们,而是在强迫被问的人给她答复,那是她一贯的作风,“你们已经把她叫来了,对不对?”
试图进一步解释的是母亲,但南舒雨挥开手拒绝了。她冷笑起来,挑眉询问:“怎么?你们是怕我把她杀了吗?”
视频电话里的哥哥在拍桌子,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这件事是他提的馊主意,甚至是他一手操办:“南舒雨!注意你的态度!”
“南征风,你可真够着急的。”她一点也不害怕,继续反唇相讥,末了又看向医生,以博得最后的确认,“但是我是混血啊,四分之一的瑞典血统,这又要怎么解释?”
“你们家没给后代做过基因检测,dna特征又都是一样的。而且,请看这个。”医生所给予的,是一对南舒雨素昧平生的夫妇的照片。
说实话,看到他们的脸,她内心也毫无波动。没有熟悉感,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过,值得一提,他们两个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很浅。而那正是南舒雨少之又少所谓像个混血儿的地方。
她感觉握紧的手失去了力气。
叔父看了一眼祖父,得到点头应允后上前发言:“我们有两个方案。一个是你脱离南家,离开cu,不用再参与我们的任何决定。当然,向媒体和董事解释会比较繁琐,但我们会解决的。我们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困扰。”
“当然。”很棘手吧?南舒雨冷笑。
母亲显而易见因叔父这种表达方式感到不满,但眼下有不止一个外人在,总不可能当着别人面闹得不愉快。她向来在意面子。
“第二个则是你继续待在我们家,小洁会被郑重地介绍给大家……小洁是那个女孩的名字,你懂的。而你则成为她义理上的姐妹,继续在cu就职。鉴于你之前的表现,我们会安排你换个工作,这一点请你理解。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很多东西必须从新考虑。反正国籍已经选择了,户籍我们会来办。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亏待你,在我们家,你会像《教父》里的汤姆·黑根一样。你读过《教父》吧?”
“没有,”南舒雨恢复冷漠的表情,像是马上会掏出利器来把他们都刺死,“不过我读过《夜色人生》。”
叔父搔了搔他那所剩无几的真发:“重点不是□□。”
“你就说你怎么选吧,”母亲在发话,“你爸那边信号不怎么好。不用等他说话了。”
父亲的信号究竟好不好不知道,但他的话实在无足轻重。他们家的y染色体一定有什么问题。祖父的确杀伐决断,能干得没话说。偏偏当家的儿子是个废物,不仅如此,只此一个的孙子也是个废物。南舒雨瞥向兄长。南征风从小讨厌这个妹妹,什么风头都要抢,什么苦都要吃,害得做哥哥的平白无故被拿去作比较。
“爷爷,”南舒雨开口第一个对准的是祖父,“我从小跟着您长大。您希望我离开,我绝不停留,马上就走。”
祖父古稀之年,腰背仍然挺的笔直,身材比一般中年人还健壮:“你不用绕圈子。”
她已经绕到祖父身后,双手搭住椅背顶端,可怜巴巴地睁大眼,嘴唇微微聚拢,却在维持伪装不到五秒后失笑:“那我当然舍不得我亲爱的妈妈和哥哥啦。”
南征风终究沉不住气,区区这点挑衅就破防:“你是舍不得钱吧!”
“你会要去国内工作,从最底层做起,那样也没关系吗?”母亲只觉头痛。没用的亲生儿子,过于聪明的非亲生女儿,两个都酷爱惹是生非。
只见南舒雨凝视作为装饰品的烛台,略微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