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风光美妙,并着初出远门的新鲜感,让扶姣老实待了三四日。在犀照上走走逛逛,累了就歪在榻上毫无形象地看书,最期待的还是每日的午饭,因为李承度的手艺出奇好,鱼肉嫩极,汤汁鲜美,连船上大厨都咋舌称赞。
这让他在扶姣心中的优点又多了一大项,没事就缠着他钓鱼烹鱼,在船上把鱼儿煎炸煮蒸吃了个遍。
但悠闲没多久,随着航线往西行进,气候愈发干寒,扶姣仍当在洛阳附近,无人时就不顾忌地玩水,沐浴也磨磨蹭蹭,最后不出意料地染上风寒,病倒了。
李承度发现时她已是满脸通红,正蜷在被窝里小声哼唧,念叨着要吃酥皮奶糕,被冰凉的手指碰得哆嗦了下,又慢慢黏上来,说是好热。
“郡主病了。”李承度探过她额头后道,随后轻轻挣脱,把她双手放回褥中,回身去寻船工。
犀照上并没有备甚么药材,因这路途虽长,但每两三日都有渡口停靠,有需要随时可去采买。这会儿等渡口定然来不及,幸好船上有个赤脚大夫,听李承度请求后帮忙看诊一番,开了几副药,灌下去后高热退了不少,但人还是迷糊的。
“阿娘……”病中的扶姣认不清人,开始依着梦里的情形胡乱叫喊,寝衣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隐有香汗,圆润的肩头挣出被褥,再往下可见胸口明显的起伏,是能够叫人呼吸微微一顿的画面。
这种时候,才让人意识到她是个已及笄的小娘子了。
李承度面不改色地帮她把被子往上拉,眼中毫无波澜,然后没过几息不安分的人又钻了出来,再被塞回去。
拉锯战持续了会儿,扶姣勉强睁眼,只瞧见面前一条影子在晃,便生气道:“大胆,再乱动打你板子……”
可惜声音有气无力,没甚么气势,打人都和挠痒痒般,被李承度轻而易举握住了指尖,“等郡主病愈,怎样罚属下都行,请先盖好被子。”
这实在不是哄人的模样,即便神志不清醒的扶姣都感到了不满,鼓着腮不知嘟哝甚么,细听后才知是说他凶,还说他不唱曲儿安慰自己,约莫是把人当奶娘了,总之就是没有安生的时候,最后竟瘪嘴要哭起来。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逸出,李承度给她敷上冷巾,从旁看了会儿后,自怀中取出一支木笛。
摩挲片刻,放在了唇边。
悠扬的笛声响起,声音跃过指尖直达耳梢,仿佛催眠般,轻而易举就让扶姣静下来,渐渐的带她入梦,须臾间那双眼就合上了,一副沉眠模样。
彼时江月正停在船舷,伴随乐声一点点移入舱房,映出在银光下闪烁的一点粉尘,和青年垂眸吹笛的朗朗侧颜。
…………
犀照上的最后几日,扶姣一直都在与病榻缠绵,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大好,那件重要的事自然就无从说起,一直耽搁在那。
抵达张掖郡的当日是个大晴天,江风如絮,难得的柔软。扶姣几乎是被李承度扶下船的,仅露出的下半张脸消瘦许多,原是圆润漂亮的鹅蛋脸,如今变小变尖,多了些弱柳扶风的味道。
她揽镜自照时就很不满意,直道凶起来也不吓人了,等病好后得补一补。
不过,这时候她状态还是很振奋的,眼中带笑,在扶候备的马车上一路好心情,半点作妖的行迹都没有,兴冲冲对李承度道:“虽然你照顾不力让我病了这么久,但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我就不和阿父告状啦,会给你美言的,叫他多多提拔你。”
“多谢郡主。”李承度从善如流地应声。
入雍州地界后的他和船上有些区别,那些小小的随意收敛了,又成了沉默无趣的下属。
和父亲重逢在即,扶姣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途中开了无数次车窗,座位都没热过。马车缓缓停下后,瞧见扶侯身影,她双眼噌得亮了起来,迫不及待飞奔出去,声如黄鹂清脆,“阿父!爹爹,爹爹——”
乳燕投林般,将扶候撞了满怀,好大的力气,甚至让他后退了一步。
扶候连嗳几声,高兴地哈哈大笑,几乎要像扶姣幼时那样把她抱起来转几个圈,毫不避忌在下属面前展示对她的宠爱,儒雅的眉间写满温情。
“郡主平安归来,侯爷总算可以放心了。”出声的男子有张端肃脸庞,瞧面容不过而立上下,眉宇间的老气却硬生生让他长了十岁,平时应是难得展颜,不大做得惯笑,微微一弯唇也就收了,转而视线投向李承度,欣慰道,“悯之一路辛苦,救出郡主当记大功一件。”
李承度适时走上,先唤扶侯,再对这男子唤督军,“为侯爷效劳是属下本分,不敢贪功,督军在张掖郡与侯爷出谋划策、夙兴夜寐,才是真正的辛劳。”
官场上的话,他也是信手拈来,劲松般的人仿佛自然而然圆滑了,让扶姣好奇瞥去一眼,很快记起马车上的承诺,张口道:“爹爹你要好好奖励李承度,他一路又要躲追兵又要照顾我,确实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