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相处，同富贵易，共患难难。</p>
阿蕙冒着生命危险进来找陈淮小，不管她能不能救陈淮小出去，这份感情，让陈淮小干涸的心田似被春雨浸透，有什么东西在汩汩发芽。</p>
细微处查人品，患难时见真情。</p>
陈淮小忍不住又感叹，自己这辈子真的做对了一件事：他收了个好徒弟。</p>
而当初他收徒，还因为阿蕙是女人而犹豫过。</p>
幸好当初没有因为迂腐的成见而放弃这个徒弟。</p>
养儿也不过如此。</p>
敛了心绪，他却责怪阿蕙道：“城里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我们都在商议往外冲，偏你跑进来…….”</p>
“茂城防御坚固，不易攻下。”阿蕙笑笑，说，“英国和美国领事馆的人已经跑了，法国领事馆和侨民还没有动静。咱们跟着法国领事馆的，他们迟早会走。”</p>
这个，和陈淮小的想法不谋而合。</p>
阿蕙进来之前，他原本就想如此提议的，只是尚未说出口。</p>
他刚刚得到通知，英国和美国领事馆及其侨民都跑了，而法租界尚未有动静。</p>
洋人自负尊贵，他们更加惜命。英国和美国人一跑，法国人肯定待不住。他们今晚不走，明日凌晨也会走。</p>
跟着法国领事馆的人，就能冲出去。</p>
陈淮小办公室里的其他管事听了阿蕙的话，都点头赞同。</p>
人太多，走也麻烦，只能管事们先走。</p>
“咱们一共八人，加上赵小姐九人，两辆车就挤了点，也能坐下。跟在法国领事馆门口，他们一动，我们就跟过去。”有管事说道。</p>
车子越少，目标越小，越容易混过去。</p>
可稻香会馆里，不止这几名管事。</p>
还有大部分的员工和小管事要留下来。</p>
陈淮小有些沉默。</p>
混过黑道的人都这样，他们不会轻易丢下自己的跟随者，这是大忌。所以陈淮小一时间难以决定。</p>
“四爷，总不能全部陪在这里，能走一个算一个！”有管事说道，“我知道您不忍心。可现在，也不是念私情的时候…….”</p>
战乱了，各自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人。</p>
这是一般人最普通的想法，陈淮小也不觉得厌恶。</p>
他能想到他人，因为他曾经身居高位；阿蕙能想到他，那是阿蕙对他的师徒情分。普通人自顾不暇，当然是想要自保。</p>
“走吧，你们去准备。”陈淮小最终说道。</p>
他到底不是老板，宁雍才是。</p>
宁雍都走了。</p>
他有心挽救苍生，却无能为力。</p>
“师傅，我不走。”柳陌突然道。</p>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不解看着她。柳陌混在赌场已经小半年了，可大家都不喜欢她。</p>
她欢场出身，原本就不讨好；又给曲峰林做过姨太太，后来背叛了曲峰林。在赌场这种地方，不管正义不正义，忠诚比命还要重要。</p>
柳陌走错了一步，一生就带着黑点。</p>
她虽然是陈淮小的徒弟，陈淮小对她却很冷漠。</p>
阿蕙每次来赌场，管事们对阿蕙恭恭敬敬，那是因为陈淮小每每看到阿蕙，都很和蔼，比平素都亲切。</p>
大家就知道，陈淮小很喜欢阿蕙，而不喜欢柳陌。</p>
大家也跟着不喜欢她。</p>
对于不喜欢的人，大家心里就否定了她的人品。所以柳陌提出不走，大家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要搞什么名堂？</p>
陈淮小也是一愣，继而痛快说：“那你留下吧。”</p>
丝毫没有相劝之意。</p>
众位管事也不再多言，纷纷出去准备。</p>
待众人离开，陈淮小才问柳陌：“怎么不走？”他跟柳陌说话时，声音不由自主变得很生硬客套，不似和阿蕙说话时的和软。</p>
柳陌轻轻撩了额前细碎刘海，笑着道：“师傅，茂城不一定会被叛军攻下吧？就算攻下了，法租界也不一定有叛军来。我以为留下来更加安全。”</p>
陈淮小目光里带着几分犀利，看向柳陌，</p>
柳陌若无其事笑道：“您不用猜疑我。我只是想，我可能要留在这赌场一段日子。师傅，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p>
陈淮小的表情就有了几分动容。</p>
他明白柳陌的意思。</p>
这次柳陌和其他管事共患难，能获得一部分人的认可。虽然危险，却也值得去做，因为她想留在这里。</p>
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宁雍的认同，还需要其他管事的认同。</p>
柳陌知道大家不喜欢她，她也很难改变大家对她的印象。</p>
而这次，是她的一个机会。</p>
聪明又有胆量的女人，努力去钻营，不管是否喜欢她，都应该有一份敬意。</p>
陈淮小没有嘲笑柳陌，他道：“那你留下。”</p>
语气很真诚。</p>
柳陌就甜甜笑起来。她的笑容很深邃，眼波流转中风情万种，总有勾人魂魄的魅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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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小从前很不喜欢她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风尘媚态。</p>
可战火纷飞，她还能笑得如此从容，让陈淮小大为赞叹。</p>
生命关头，一般人想的都是保命，柳陌还能如此算计，让陈淮小不由对她刮目。从前，他是埋没了这个徒弟吧？</p>
“你要小心！”阿蕙对柳陌说，“等这次战乱过了，我请你喝茶。”</p>
她对柳陌也深感敬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