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演戏了吗?
应该不可能的,他除了演戏其他什么也不会。
如果要演,那他又该为了什么去演呢?
王庆均看着《黑镜》第一集【国歌】结束后被暂停的职员名单,看着上面那标有导演和编剧前缀的名字——韩觉。王庆均想起了某次在片场和韩觉一起吃饭时的情景。他拍韩觉的马屁,夸赞《黑镜》这样的片子批判什么什么人性,实力精彩。韩觉当时的回答是:“我不批判人性,我对人性从来没什么期望,我只展现人性。”王庆均收敛后又问韩觉为什么要拍电影。韩觉笑了笑,说:“拍电影是因为电影让我感觉自己活了两次。”
“叮——”有消息发进来打断了王庆均的回忆。
他低头一看,是经纪人准备好的文案。
文案一如经纪人之前说的那样,措辞狠辣,就算是放在网上一堆“投名状”里越依然成色十足。
王庆均低头看着这些文案,最后闭着眼睛躺倒在沙发靠背上,思索。
脑海里浮现出《黑镜》结尾处看着电视机前面的观众。那些目光冷漠、无奈、好笑、悲伤,但谁也没有走到外面去的观众。
他睁开眼,往手上看。手里的手机已经熄屏,黑色的屏幕映出他的脸。王庆均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张“首相”的脸。
在影片里他是电视里被牺牲的首相,那影片外呢?
在韩觉被舆论和民意裹挟的今天,他现在明明有能力做些什么但却不做,这样的仔细到底和影片里的那些看热闹的观众区别在哪里?
王庆均拿着手机,就像是面对一面黑色的镜子,在仔细地端详着自己。
良久,他放下了手机,做出了决定。
【不行……】
王庆均猛地翻坐起来,点开手机,把显示着文案的页面一关,在心里跟经纪人说了一声抱歉。【我不想成为那些人之一。】
打开微特,王庆均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了起来。
……
……
当阿梅结束了《黑镜》的观看,一个人在位置上陷入了长久的发呆。
前辈走到了她身后,问她工作得怎么样了。
阿梅看了看摊在桌子上的本子,上面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前辈问阿梅怎么回事,然而阿梅一动不动,不做应答。前辈沉默片刻,摇摇头走了。
阿梅继续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上网搜了和《黑镜》相关的微特。
有夸有贬,夸的极尽夸张,真材实料,贬的却特别空洞,像极了提前备好的模板。
阿梅发现热门上有个和《黑镜》相关的微特,竟然是由《黑镜》第一集【国歌】的主角王庆均发的。
王庆均说:
【现在网上要人站队的风气十分盛行,我也被逼问到要站哪里。我其实哪边都不想站,我只想站在真相这边。如果韩觉真的犯罪了,那就走法律程序,由法律来定夺。但在真相出来之前就因为道听途说而群起攻之,这恶劣的行径和犯罪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也只是混进了人群一起犯罪,法不责众而已。
如果韩觉是无辜的,那么我们所有人都被耍了。就像《黑镜》里的这样,我们都被利用了,被绑架了,被玩弄了。
当初有人问我《黑镜》是一部什么类型的剧集,我当时对剧集的定义还不清晰,所以用了个玩笑含糊过去。因为这样的剧集此前从未出现,内容荒诞可笑,但稍一思索便让人感到可怕。现在我可以确定了,这是一部寓言剧。
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们是坐看影片变成现实,成为愚蠢的庸众之一。还是追求真相,成为清醒的人?
所以,不要让《黑镜》成为现实。
在真相出来前,我不批判,不支持,不站队。多数时候过于激烈的情绪,都无助于话题的探讨和交流。
任何时候我们都应该记住,假如恶势力在全世界获胜,要被追究的首先不是恶方的驯服执行者,而是善方的清醒服务者。】
王庆均的这番发言,使他就像一面旗帜,在混乱的、非理智的舆论环境里,以《黑镜》为薪,点燃了一撮火苗。
他让那些在混乱无序的环境里迷了路的人,像是找到了方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往火苗这里靠拢。
他想告诉世人,这个社会不会像影片里那么糟糕。
【不要让《黑镜》成为现实……】阿梅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突然下定了决心,珍而重之地把废稿放进包里,然后推开椅子,大踏步走到副主编身前。
副主编提了提眼镜,问:“怎么?写好了?”
阿梅能感觉到除了眼前的副主编,其他同事的视线也聚集在她身上。阿梅涨红了脸,几乎要落荒而逃,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定而又清晰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
“我,我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