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红衣内侍乍听之下面面相觑,随即了然一笑,默默地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松烟跟在承彰后面,回头望了眼清簌,亦露出赞赏的笑意。清簌刷地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无措地捻着自己的衣角。尽管承彰不论在做太子还是皇帝的时候都没有过此类做法,老成的内侍们却并不陌生。知道清簌是初次侍寝,便立刻去请了尚寝局专司教习的老嬷嬷,带清簌去了皇帝寝宫的偏殿。
夜风沉沉,墙角铜漏的刻度已经过了戌时,承彰放下手中的书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松烟连忙奉上茶水,望了眼墙边的铜漏,笑着道:“陛下该安置了吧。”
承彰端起茶盏,用杯盖敲着桌面,看神色似乎有些不悦。略刺耳的声音听得松烟慌神,却依旧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陛下,这小人书是前代皇帝的珍藏,出自宫廷名家手笔,连太祖爷也爱不释手呢。”见皇帝面色不豫,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缄口不言。
承彰瞥了他一眼:“太祖爷你都搬出来了,胆子不小啊。朕也真是想不通了,你们这些阉人,怎么就对这些事情懂那么多。”
松烟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刚刚才退下的几个尚寝局的老太监。将唇边的笑意深深隐藏起来,他故作淡定地说:“郭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贴身服侍过三代君主,教导过多位皇子王孙,早把这些事儿当做分内的工作,并没有多想。再说了,陛下也当懂一些御女之道,本朝皇室子嗣不丰,对江山也不是好事啊。”
承彰轻哼了一声,面上的尴尬稍稍褪去半分,声音却严厉起来:“你倒妄议起朝政来了。”说着,将手里精致的描金册子摔在他脸上,“朕却听说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废帝陈菽,爱好就是搜集女色。不仅如此,还养了十数位宫廷画师,整天给她们画小相。哼,这些画虽然精致,朕却看出了他亡国的理由。”
松烟做崇拜状:“陛下简直太厉害了,这都能看出来!就连那著名的天相家李淳风和袁天罡跟陛下一比,简直连蝼蚁都不算。哦不对,瞧奴才这张嘴,怎么敢把这些卑贱之人与陛下相比。只是陛下,奴才见识短浅,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朝代的皇帝是因为看小人书被后人评价为昏庸呢……皇上您还真别说,哪朝皇家不是靠这小人书开枝散叶的?因为这亡国的倒是闻所未闻。就算是在民间,新嫁人的小媳妇儿,嫁妆里都会被放进一本类似的图册,甚至还有绣了这些图样的亵衣、荷包之类的东西,意图在新婚之夜与新相公一同欣赏呢。奴才说句不该说的,太祖皇帝只有一个独子,先皇只有两个儿子,这万一皇上您想发布什么政令,带兵平叛什么的,都没有宗亲担待附和着,多不好呀。”说着这些,松烟内心却在偷着乐。夏柔嫣的正妻之位被皇帝拒绝过,他们二人虽然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今夜倒也能算是他与新妇的洞房之夜了。夏柔嫣机关算尽,此刻知道自己为人作嫁,不知当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承彰听了他的话,“嗤”地笑了,骂道:“你这些话都是自己想出来的?说话的口气跟那帮老臣一模一样,在朕身边当个太监首领还真是委屈你了。”
“奴才不敢。奴才是看陛下今儿个心情好,才敢说这些昏话,您老要是想惩罚奴才,现在就下旨吧。只盼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别想起这事儿来,砍了奴才的头,奴才这才冤枉。”松烟叩了个头,捡起摔在地上的那本图册,走向墙角的书柜,打开暗格,将那本描金的图册小心地收了进去,复又小心翼翼地关好暗格。承彰哼了一声,松烟却偷笑着走到他的身旁,躬着身子轻声地道:“奴才已经命人预备好了热汤,请陛下就此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