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松抬眼望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感恩戴德,反而愈加严肃:“陛下这样说,教属下心中忧虑,却也不得不说:属下跟随先皇陛下数十年,阅人无数。先皇陛下知人善任,用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他用的人,不一定都是完全信任的人;杀的人,也不都是该杀之人。这其中的权谋之术,陛下应该很清楚。属下也不知该怎样劝说你……既然你还称呼我一声老师,属下就倚老卖老提点你几句:您这份信任,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的啊。”
“我知道,是我太骄傲自大,这次的事件是给我自己的一个教训。”他用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望着面前的长者,低声道:“今日之事怪不得其他人,甚至怪不得三弟,更别说老师您了。”
他一向在下属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似乎所有的变数均在他掌握之中,这其中或有变数,然而他太过刚愎自用,有时又不那么体恤下属,所以才招致了今日的险局。这些话他从不肯说,因为他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今他愿意这样检讨,季如松不觉深深松了口气。
再抬头时,承彰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中倒有些关切的意味来:“三弟在你那里究竟闹出了什么事?”
“安来传话的时候,身边没带人,三殿下的人本来想偷偷把他杀了,结果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侍卫。侍卫报告了属下,属下当机立断,将那小子控制了起来。还好马公公当时还剩几口气,向属下禀告了您吩咐的情况。属下知道您不到要紧关头不会派出重要的人来传话,便急忙带人来此。三皇子一路上想逃跑,也吃了不少苦。”他的唇边似乎有笑意,承彰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见有丝毫喜悦之色。
“爱卿立下如此大功,朕定会好好报答。今后之事,你我君臣二人务必多留心眼。宫里宫外,各路朝臣,都需要严加监视。这件事由大人你和兵部的赵毅来做,他是我信任的人,你尽可以吩咐他。”
“赵毅,他不是礼部侍郎么?”季如松疑惑道。
“一个月前朕让他去了兵部,名义上是跟着齐大将军学习——”承彰轻轻笑了一声,“齐泷掌管禁军,他是不能留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季如松看似漠然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惋惜。承彰带着歉意望了望他,许久才道:“季大人就在我东宫里休息一会儿吧,朝会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养足了精神,你我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季如松应了声是,转身欲离开,却见承彰一直望着他,心知他有话要说,便驻足等待。承彰笑了笑,“也不知道安还能恢复吗?”
“属下定当尽力。”他拱了拱手,认真地道。
承彰点了点头:“这段时日就让他在你府上休养吧,我会派太医去瞧他。你忙你的,别为旁人的事情分了心。”
“陛下不赏他?也不亲自去看看?”
承彰的目光渐渐阴翳,季如松心知说错了话,便拱了拱手决定离开。转身的一刹那,恍惚听见了承彰的声音:“亏欠太多,赏赐岂能弥补。你们都是跟着朕出生入死之人,若是太客气,反倒生分了。大人下次见我,也不必如此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