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诡异了……”
乌鸦下意识想逃,但身体依旧不由她做主。
男子走了过来。越往这边走,身上的死气越浓重。
乌鸦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感觉自己和死亡之间只有毫厘之距——这到底是哪里,是传说中怪诞的【死域】么?
这种地方乌鸦从未亲眼见识过,想来整个本子国应该也没有其他怪诞调查员见识过。
乌鸦曾在国家警察厅内部刊发的绝密怪诞期刊里见到过相关文章,似乎从来没有活人能从【死域】中逃离出来。至于文章里的内容,一部分来自通灵者和死魂的对话,更多的则是作者的猜想。
这就是怪诞调查员的宿命么……连死,都要死的尽可能的诡异。
“怕什么?”
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你可是被神引到这种鬼地方的,【死域】对你毫无作用,这个时候只要享受无脑躲避规则的快感就好了。”
“你是谁?”
乌鸦下意识问道。
“别问,凭你的智慧,是无法理解的,”那个声音接着说道:“我只能告诉你,神对你很关注,可别辜负了他的厚望哦。”
“神?你说……神在关注我?”
脑海中的声音却不说话了。
神……就是刚才和自己做交易的那个虚影么?
乌鸦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竟然连男子走到自己身前都差点忽略掉。
等她回过神来,男子已经从她眼前走过,脸上的尸斑清晰可见。
乌鸦的视线随着男子缓缓转动。
男子走到榕树下面,密密麻麻的气生根淹没了他的脑袋。
缠在树干上的粗大枯藤忽然向男子卷了过去,缠住他,猛地一抽,把他的身体倒挂在了树梢上——竟然和乌鸦之前将男子挂在树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下一瞬,榕树最高头诡异地出现一直浑身漆黑的鸟。形态模样有点像乌鸦,又比普通的乌鸦个头大了许多。
黑色鸟儿,张开嘴巴,似乎叫了一声。
张嘴的瞬间,黑鸟周围的空气明显扭曲了一下,根据乌鸦的经验推断,这叫声中多半包含着某种可怕的规则。
正常情况下,乌鸦听到之后就该准备遗书了,但此刻她的耳朵里充斥着重金属摇滚乐,完全听不见。这……就是神的指引带来的安全感么。
黑色鸟儿叫罢,血色月光倾泻而下,数百具尸首挂在了榕树的枝条上,随着冷风吹动,很有节奏地一摆一摆。
中年男子成了尸首中的一具,完全白化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乌鸦。
乌鸦脊背直发凉,潜意识里呼唤方才的那个声音,却毫无回应。
她心里暗念着:怕什么,水谷信子,你是被神选中的人,神在看着你呢。
这么一想,心里竟然真的踏实了几分,仿佛真的有神在庇佑着自己。
黑色鸟儿连叫几声,见乌鸦无动于衷,似乎完全没有落入自己的规则里,它忽然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接着,朝着乌鸦的头顶飞过来。
红月照下,它的影子像一个幽灵,在地面飞速移动,所过之处光线闪动不止。显然,影子里也包含着可怕的怪诞规则。
神会保佑你的……
乌鸦脑海中再次闪过这个念头,她的身子则朝着另一边闪去,只在原地留了一道虚影。
黑鸟从上空划过,它的影子从地上划过,虚影破碎。
黑鸟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盯着乌鸦,再次朝着乌鸦的头顶飞过来。
乌鸦正要向另一边闪躲,榕树的枯藤闪电般朝她卷了过来。
决不能被它卷住。她心里想到。
身体无法自控地朝前一打滚,躲过了枯藤。
黑鸟见机俯冲下来,它的影子朝着乌鸦身上一扫而去。
“就是此刻。”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记住这一刻,这是神的指引和庇佑。”乌鸦双腿弯曲,向上猛地一弹,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在半空中倒翻了一个跟头,惊险地躲过了黑鸟投下的影子。
再一个跟头翻上去,乌鸦出现在了黑鸟上方,居高临下地望着黑鸟。
头一次……自打乌鸦认识到这是一个在笼罩怪诞阴云下的世界以来,这是头一次,她觉得这些身体里运转着恐怖规则的怪诞似乎也不是那么……那么值得畏惧了。
“神说,”脑海中的声音道:“你现在可以用手抓住它了。”
乌鸦无比笃信,伸手一探,竟然真的抓住了黑鸟。
黑鸟张大了嘴,凄厉嚎叫,狠狠扇动翅膀。
乌鸦的耳朵里却全是重金属摇滚。
“怪诞?这就是怪诞?”
乌鸦看着手中苦苦挣扎的黑鸟,心里升起了极为奇妙怪异的感觉——
原来……原来,那些曾经像死神一般可以随意剥夺人类生命的怪诞,有朝一日,竟然真的会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抓在手中,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又是多么的……痛快。
这就是神,是神的指引么?
乌鸦整个头皮在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时,一股森然死气从黑鸟身上散发出来,侵蚀了乌鸦的手掌。
手上的血肉很快消失不见,只剩白森森的骨头。
但仿佛是因为有神的指引,她的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只等待神给自己带来的无穷的惊喜。
“现在,”那声音再次响起,“吃掉它!”
吃……吃掉怪诞……这种比生吞岩浆还要可怕的事情,乌鸦从前连想都不敢想。
但此时此刻,乌鸦心里头竟然有一丝莫名的狂热。
怪诞……怪诞的味道会是怎样的呢?
条件不太允许,要不然炖到锅里,或者搭起烤架,撒上孜然、胡椒粉……那才叫作过瘾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一刻不停抓住黑鸟,往嘴里塞了进去。
黑鸟的个头很大,但抓到嘴边却化作了一团黑茫,钻进了乌鸦的口中。
乌鸦感觉死神滚过了自己的食道,所过之处,血肉生机断绝。但是,真的,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红月之下,天色阴沉沉的,乌鸦昏倒在地上。
乌鸦又做梦了——
傍晚,小镇,细雨绵绵,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站在院门口,敲响了大门。
她打开院门,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斗笠男人道:“夜幕将临,雨绵路长,冷风瑟瑟,不宜远行,请问,鄙人可以借宿吗?”
乌鸦从梦中惊醒过来。
举目四望——
暖阳高照,蓝天白云。
远处溪水潺潺,青石桥投下倒影,家户炊烟缭绕。
榕树茂密如初,枝条翠绿,如大雨清洗过的。
羽毛斑斓的鸟儿在枝头跃动,鸣叫声清脆的很。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恐怖的一幕仿佛只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