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六在找到余姚谢家这条线索后,立刻调动了中华公司在浙江的所有眼线,顺藤摸瓜追查下去。谢家与尹峰的中华公司做对头,已经好几次了,上一次还在杭州设下埋伏向诱捕公司股东。因此,公司商情部在谢家周围布下了不少暗桩眼线。只是谢家久居余姚,从东晋时代算起已经一千三百多年了,家族势力盘根错节遍布浙东,加上家族中出了几任京官,官绅商结合,把持地方官府,横行乡里,实在是地道的地头蛇。因此中华公司很难在谢氏家族内部潜伏下眼线,只是自谢家外围的商铺之类的地方潜伏了细作,所以并未现谢家对此次朝廷新军编练施加的小动作。
麦小六想着以谢家一个家族之力,是不可能有这个实力去澳门买大炮,编练一支火器化新军所要动用的财力不是一家富商所能承受的。当年尹峰操练护卫队,初期不过千把人,却也要集合马尼拉逃亡出来的几百家商人的力量,加上自己和曾家几乎倾家荡产的付出,外加打劫了几次日本朱印船得到的几百万两银子,才能建立起来一支火器部队。
因此麦小六断定,此事必定除余姚谢氏家族以外,还有其他的官绅富商加入。
他动用了浙商之中属于公司秘密股东,同时与谢家关系良好的那些商家人脉,在整个江南追查这条线索。这些年中华公司创办的钱庄、银号的生意模式已经遍布江南,很多商家的大笔资金流通都是通过钱庄银号来办理。虽然中华公司直属的钱庄被查封了,但是在那些与公司联盟合伙的浙商开办的钱庄中,到处都有中华公司的谍报人员潜伏。
很快,通过一家苏州富商的钱庄,麦小六查到了谢家的大笔资金流转,以及和谢家同样流向的资金来源:两淮盐商及以山西乔家为的晋商。最后,甚至现了部分浙商的资金。麦小六再通过南直隶的商情部细作,打探出这些资金经过一番流转后,最后都在谢家位于金陵城北的商号兑成白花花的白银,进入了应天府的府库,名义上是江南士绅的捐纳,划归南京兵部专用。
麦小六一路追到南京,在南京花了笔钱贿赂了南京兵部的一名管库文吏,从他手中得到了府库交接的清单。
最终提取这一笔银子运往浙江的,是署理新军练兵事务的南京经略熊廷弼,具体经办人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押送银子的是直属南京经略熊廷弼指挥的南京守备标营官兵。
麦小六到达南京时,距离他离开镇江已经一个月后了。同样在追查此案的林晓,却由于一到南京就遇到了官绅士子围攻中华公司商馆一事,被一群士绅弄得焦头烂额。因此,他忙于调动人手将商馆撤离南京,还来不及去查办此事。
麦小六来到南京时,那些整日鼓噪不休的士子甚至还在南京经略熊廷弼的府邸前示威,要求他出兵收复镇江、苏松等地,赶走海寇。这群士绅是从江南中华军控制区逃出来的,围攻中华公司-华兴联号商馆就是为了报复挑衅。
明朝初年,江南士绅由于对朱元璋采取不合作态度,曾被朱元璋狠狠教训了一顿,老实了好多年。而如今的江南士子,奔竞请托、行为张扬、隐漏钱粮、好持公论、包揽词讼,出入公门,勾结胥吏,干预行政,武断乡里,操持舆论,是他们的基本社会形象。绅士更是结社成帮,党同伐异;干预行政,把持乡里;侵夺小民产业,横行不法;肆意奴役乡民;接受投献,蓄奴成风;奢侈淫佚,醉生梦死。有鉴于生员的恶习劣行,另一时空中的大儒顾炎武甚至将生员与乡官和吏胥,比作“天下之病民”的三种人,主张:“废天下之生员而官府之政清,废天下之生员而百姓之困苏,废天下之生员而门户之习除,废天下之生员而用世之材出。”
象董其昌那样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乡土一霸,纵容恶仆为非作歹,结果惹起了士子、百姓群起而攻击,则有所谓“民抄董其昌”之变。江南各地也多奴变,大明仕宦本来就享有蓄奴特权,而江南士绅更滥用这种特权,远法律规定大肆蓄养奴仆。“……吴中士宦之家,有至一二千人者。”徐阶、董份、董其昌家,投靠家奴皆达上千。所投靠者,表面上出于自愿,多半却是因为缙绅大户独多,享受优免特权,繁重的赋役负担全部落在小民头上,小民出于无奈而不得不投靠势家以求庇护。如董其昌就是“膏腴万顷,输税不过三分,游船百艘,投靠居其大半”。董其昌宅第被乡民焚毁,家财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