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开征海饷”,其实在尹峰的中华公司开始造反之初,海禁政策重开之时就已经在酝酿推出了。海禁一开,由中华公司每年“拨款”给福建官府的几十万两白银就停止了给付,由中华公司控制的海澄月港的海外贸易税也就一文钱也收不到了,号称“天子南库”的月港商税已停,朝廷维持海禁的军费却直线上升。
本来,“福王之国”一事,万历已经把太仓国库搜刮干净了,这使得经历了“万历三大征”之后已经见底的国库,完全无力对付新增加的“海禁”开支了。
内阁辅方从哲向万历皇帝请求内库弥补军费开支不足问题。万历皇帝将他的奏折留中不,渺无音讯。由此,户部尚书提出增收田赋的对策,负责山东旱灾饥民赈济的监察御史过庭训上奏说:各布政司灾荒遍地,百姓无力承担增赋的压力。朝廷大臣为此开始了新一轮争吵。
到了中华军忽然间登陆大沽口和镇江附近,兵锋直指南北两京时,朝堂之上的大臣们目瞪口呆之余,到是很快地通过了在全国范围内增加“海饷”的决议。
尹峰是在南京战役告一段落后,从截获的朝廷塘报中得知了增派“海饷”的消息。他拿着塘报在幕府山老营大帐内,不由地苦笑不得:前世给明朝火上浇油的“辽饷”加派还没出现,朝廷到是为自己增派了“海饷”,自己想着要“改变历史的轨迹”,历史还真的和自己开了个大玩笑啊!
徐鸿基拿着同样的塘报一边看一边摇头:“这增饷加派,实在是朝廷割肉补疮之举,哎哎……,朝廷实际并非无钱,太仓府库每年得支付宗室开销二、三百万两银子,而这开征海饷,每亩加银九厘,一共加赋五百二十万两,也不过是两年的宗室开销而已。我见过正德年间的朝廷邸报,说正德年间,皇庄遍布宇内,共计占地三万七千六百余顷,如今只会更多。当今的皇帝赐给新封亲王的庄田,动辄万顷,实际上天下根本不存在这么多无主的闲田,除了‘尺寸皆夺之民间’以外,相当一部分是通过加派取得租银来顶替的。”
负责收集朝廷一切公开讯息的书记官徐鸿基,想起了什么,低头在一堆资料中翻了一会,把一份邸报递给尹峰:“统领大人,这是河南巡抚的奏章,上面说在河南息县,额派福王府地一千一百五十七顷三十二亩,全部是‘在本县一条鞭内一例派征’。瑞王的二万顷良田,也完全是靠陕西、河南、山西、四川按分摊田亩数、加派赋税来取得租银的。这些宗室土地不用缴税,开征海饷对他们完全没有影响,只会影响那些小民百姓。”
徐鸿基把一份邸报摊开递给尹峰,说道:“这是户部给内阁的会计录,上面记载万历四十四年,即去年朝廷田赋收入为二千八百多万石。其支出是:第一,地方存留粮约一千万石,其中八百万石作宗室禄米,其余为地方行政开支,百分之八十用来养活越来越多的朱家子孙;
第二,每年起运粮中四百万石折金花银一百万两,少部分作军官傣禄,大部归宫廷消费;每年皇宫消费是大头;
第三,每年槽粮四百万石,供京军、蓟州驻军和中央各衙门官僚消费,养官为大头;
第四,白粮十七万石,供内宫消费;
第五,南京岁费粮一百万石左右,
第六,九边岁费军粮三百万石至八百万石。上述六项支出约二千三百万石至二千八百万石。换言之,朝廷田赋收入几乎全部用于军事、行政和宫廷消费,三分之一供给了当今天子和朱家子孙。”
尹峰点点头,无可奈何地说道:“这就是所谓以天下财富供一人了。说是为了对付我这个海寇而增加田赋,实际上,我看最大得益的是那些地方官和胥吏、衙役,他们因此就有了各种巧立名日、私行加派,从中侵滥的机会。而且,无论宗室土地、皇庄、官地,还有那些官绅地主之家的土地,都是免除赋税的,而承担者海饷负担的,却只剩下了普通小民之地。”
徐鸿基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大人说得对,这朝廷官府如此一来,实际是涸泽而渔,自掘坟墓!这里的邸报中就有兵部左侍郎、南京工部尚书张鹤鸣的奏折,说是:今日百姓虽穷,然不穷于征饷。一岁之中,阴为加派者不知其数。如朝觐考满、行取推升,少者费五六千金。合海内计之,国家选一番守令,天下加派数百万。巡按查盘缉访,馈赠谢荐,多者至二三万金。合海内计之,国家遣一番巡方,天下加派百余万。地方官阴为加派的数额,比明增的各种田赋还要大,这长久下去,天下鼎沸之势已经可以想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