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权正要称赞几句，左侧的堂柱旁忽有一人仰天长笑，接着铮的一声拔剑出鞘，一边以指弹剑，一边曼声吟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p>
此人口里吟着战国食客冯谖的名句，手里也不闲着。信手一挥，剑刃在柱子上斩出一道深痕。</p>
周雄眉头大皱，还没发问，此处的侍役飞奔过来嚷道：“封先生可别诬赖我们，什么叫做食无鱼啊。这些天你海鱼湖鱼溪鱼可吃了不少，就是早上佐粥的菜里面，还有一味‘秘制鱼干’呢。你这么大声嚷嚷，总管还以为我们克扣伙食。”</p>
“什么呀！”封先生啼笑皆非，摇头道，“真是没有见识的人。我是借古抒怀懂不懂？战国时候孟尝君门下的冯谖你知道吧？刚去的时候被评为‘下客’，于是他就这么弹铗长吟，下面的人立刻报告，孟尝君就给他调为中客。过了几天他又来了一次，孟尝君就给他调为上客。最后再来一次，孟尝君连他老母也养了。你们庄主既然叫做‘女孟尝’，你们做下人的也该有见识才对。”</p>
侍役一撇嘴道：“原来是嫌给你评的中品下阶太低，想调高一。还想让我们庄主替你养老母，我你这人有骨气，不要这么无耻好不好？”</p>
嗤的一声，一条鼻涕从封先生鼻孔冲了出来。封先生也是始料不及。品级已定，虽然勉强够上留在山腰，但是实在不能满意。好容易候到总管驾临，他赶紧出来表现。哪知却被不识数的待役搅和。这种关头又不能大发脾气弄坏高士的形象，所以他只得耐心解释。哪知人见识如此鄙陋，一番话令他哭笑不得。内里气得七窍生烟，外面还要硬撑从容架势。气急败坏之下，不慎呛出鼻涕，封先生狼狈不堪，只是摇头道：“你、你，我、我……他妈的，真是混帐！”</p>
情急之下粗话脱口，封先生顿知要糟。果然周雄扳起脸道：“原来封先生老母在堂，虽然才高，我也不敢强留。这样吧，赠送封先生铜钱十贯以养老母，另给车马费若干，立即奉送上路。”</p>
封先生正想解释，哪知侍役抢先道：“要走可以，你斩坏了这根柱子，可要留下赔偿。要不然上头追究起来，这钱由谁来赔。这木头可是千里迢迢从南洋运到的名贵品种。”</p>
“南洋紫檀？”封先生倒也不算毫无见识，一听提示，当即叫了出来。随即他脸色一变，想到檀木坚硬无比，自己的剑刃岂非要受损。他赶紧提剑观察，果然剑身中部崩出几个缺口。封先生正在心疼，侍役眼明手快将剑抢过，嘴里嚷道：“你这把剑还不错，留下赔偿柱子的损伤。”</p>
封先生急道：“不行，我这剑是家传之宝。赶快还我！”</p>
两人激烈争抢。封先生挂在脸上的鼻涕还来不及擦去，就跟侍役在地下滚做一团，什么也不肯让他将剑抢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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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雄斥道：“成何体统。都给我住手！柱子的损失不用你赔，将剑快还给封先生。”</p>
待役听到总管训斥，当即住手，从地上一跃而起。封先生抢回宝剑已经大喜过望，此时涕犹在脸，尘灰满身，求乞的话自也无颜出口，当下讪讪的应付了几句，转身逃回房收拾行装去了。</p>
被卢权接连看到食客丑态，周雄脸上也有挂不住，他轻咳一声，提议道：“此处泥沙俱下，卢先生也不必多看了。卢先生既是庄主亲自托付的高士，自也无须考核，咱们还是到聚贤正馆转转。”</p>
卢权微笑头。但他心中有如明镜。周雄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让他看到这些，内中实有深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