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他一眼,皱着脸不说话,好歹在人家的地盘,就乖乖忍气吞声吧。
“姑……姑娘?”原本紧低着头的水衣猛地将眼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也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正好奇又害羞看着我的,是双清澈到没有一丝波澜的晶亮眸子,如同冰川上刚融化的圣水一般,里面似乎没有藏匿任何阴影和杂质。仅有的,便是因略略的惊诧而漾起的细细涟漪,透出一股子不谙世事的好奇。
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这双时不时转悠着打个坏主意的俩眼珠子,简直该配上个尖嘴猴腮的狐狸脸蛋儿。
“妹妹,你要小心她,她好凶的,会打人。”苏墨衣俯在水衣耳边,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轻声提醒道。
我气结……
“哥哥,你胡闹……”水衣的话中带着叱责之意,转而向我揖礼道,“哥哥他就爱胡闹,陆姐姐,您别见怪。”她说话时声音细细的,像生怕吓到了别人一般。
“无妨。”我承认,听了她的话,我什么火气也提不上了,我甚至还不可思议地启齿笑了一笑。
“水衣,你就不应该先跟子琛哥哥打个招呼吗?”苏墨衣忽然坏笑着凑到她耳边说道。
水衣的脸飞速蹿红,两手不停地绞着衣角,垂着眼怯怯道,“子琛哥哥……”
子琛带着惯有的温和含笑,点点头笑道,“水衣,你还是那么小。”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终于体会到之前将苏墨衣和他妹妹塞在一起的想法是多么不纯洁。
“子琛,你不是有事情要问水衣的吗?快问呐。”苏墨衣满脸堆笑,明显是想把俞子琛变成俞妹夫。
“子琛哥哥……有事要问水衣么?”水衣的双手绞得更厉害了,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
“嗯,”俞子琛闷闷点头,似乎有些不好开口,犹豫了一会才艰难说道,“水衣,杜婉过世了,你知道吗?”
像被雷击中一般,水衣猛地抬起头,脸色突兀变得惨白,整个人都颤抖着跄踉了几下,半晌才开口喃喃说道,“这么说,杜妈妈的两个女儿……都不在了……”
“子琛,你跟水衣说这些做什么,吓着她了。”苏墨衣不悦地说道。
“我……”俞子琛亦有些难堪。
“子琛哥哥,你要问什么就说吧,水衣定当如实回答。”水衣强打起精神,眼中闪动起一些坚定的神色。
“水衣,你也知道……”俞子琛吞吞吐吐说道,“近来遇害的几个女子,都是同你一起施粥的贫家姑娘,我不得不——”
“子琛你这是什么话!”苏墨衣打断他,像保护孩子的老母鸡一样闪身护在夏水衣身前,“水衣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你怎么能怀疑她?”
“哥哥——”水衣急得直跺脚,对苏墨衣气说道,“子琛哥哥不是还没说什么吗?他不过要多了解些实情而已。何况此事,我确实是有责任的。”
“哦,好像是这样。”苏墨衣愣愣说道,老母鸡的磅礴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我又有了想揪自己头发的冲动,上面的帝,您怎么就把这么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给了苏墨衣这个大大白痴!
俞子琛点点头冲水衣说道,“你最后见到杜婉是何时?当时,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止?或者,杜婉周围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寻常的人?”他连珠炮般地发问。
水衣摇摇头道,“我最后见到婉儿姑娘已是五日之前了,那时我们一起在城东施粥,人潮往来的,谁也没有注意谁,所以……我其实也不怎么清楚……”水衣流露出抱歉的神色。
“也对。”子琛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含笑着安慰她。
我被他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发问道:“水衣姑娘,怎会和此事扯上关系的?”
“水衣每隔几日便要去城东施粥,是穷苦人家的活菩萨呢。”俞子琛赞赏地扫了眼水衣说道。
“可惜呀,好心办坏事,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苏墨衣懒懒地在石座上搭着腿说道。
“哥哥,别这么说。”水衣又开始脸红起来,小声地说道。
我仍有些摸不着头脑,古时富家小姐不是轻易不得出门的么,水衣如果要抛头露面上城东施粥,那得承受多大的舆论压力?
“不仅如此,水衣还突发奇想将那些难以生存的贫家女子聚集起来,帮着一起施粥并发予工钱,这样便两方面都帮到了,而且也不会令受惠的姑娘们觉得难堪。”子琛补充道。
这……简直就是封建时代的妇联呐。我不禁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刮目相看了起来。
对于案件,水衣知道的也并不多,众人见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索性闲聊了起来。
我在陆府极少主动开口说话,不知怎的,却轻易地在水衣面前敞开了心扉。令我惊奇的是,她虽只比我小几个月,但自小习书,对诸事极有见地,某些独到的见解时常令我这颗五百年后的脑袋都暗自惭愧。她极聪颖,懂得如何聆听,也知道该怎样用眼神鼓励对方。她时时欣赏地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赞同,偶尔观点不谋而合,我们便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总之,和她说话真是件惬意的事。
相较我的滋润而言,俞子琛便痛苦多了,在苏小白同学的循循善诱下,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在哪家的姑娘最水嫩之上,我时不时看着俞子琛歪过头去,露出半死不活的扭曲表情。
也不知什么时候,苏墨衣一边笑眯眯说着话,手里把玩上了一枝艳色的花朵。
水衣一眼看去时,忽然整个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哥哥,你……”她站起来看着苏墨衣手里的花朵,脸上的表情瞬间极难看。
我好奇地看去,苏墨衣手上不过是朵极普通的朱槿牡丹,并没什么特别。
“怎么了,水衣?”苏墨衣被她弄得莫名其妙,无辜地瞪着双眼。
“六嫂嫂……”她指着苏墨衣手上的花,委屈地说道。
苏墨衣望了望手中的花株,终于反应过来,掩耳盗铃地将花藏在身后,嘿嘿笑道,“没看见,水衣,你没看见。”
我想起朱槿牡丹的别称是扶桑,再联想到苏墨衣的七房老婆……
我立马头大了,这两兄妹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