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陷在强烈的震惊与疑惑中,粗绳猛烈一动,男子已从边缘处纵身跳了上来。
“找不到。”他一边收着绳子,淡淡地说道。
“不累吗?”我别开他的话题,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他动作弛缓了一下,奇怪地扫了我一眼。
“你几乎都没有喘气。”我的语气有些生硬。这样大的工作强度,他上来后,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完全像是刚去公园溜狗回来一样。
他不理会我的话,又重新开始做自己的事。薄凉的唇角,居然也泛开了一丝笑意。
我顿时羞愧起来,一个好的猎手,自然会有过硬的身体素质,我怎么能没头没脑去怀疑一个为了救我,刚刚还同地藏王叫板过的人。
“不好意思。”我愧疚地说道。
他没听见一般,直接提起兔子,斜背着箭筒绕过我径直走开。
我可真纠结,好歹是个美女,竟然被这样无视掉了。
我泄气地抱起我的丑丑木头,想着去哪里找水洗掉衣服上的泥渍。如果被陆家的老古董们看到,估计会直接拉我去浸猪笼。
好在走了不远便发现一线细流,我顺着水渍一路走去,几乎用了半小时才找到源头,溪水的流量不算小,可惜我发现的那抹细流只是九牛一毛,不然大可不必走这样远的路。然而当我看到源头的秀气瀑布时,我知道,这半小时的路绝对不是白走的。
站在入口处,我乐呵呵地退出来,又重新走进去,终于确定这是我所熟悉的景象。
比起那画中的景致,这原滋原味的仙羽之地多了份大自然的秀宁,少了份引人遐想的生机。
是的,我闭着眼睛闯进了盏中仙的榜眼之作。
太让人意外了,这个世外桃源竟然隐匿在看似毫不起眼的荆棘堆中,若不是我今天犯煞星倒血霉,怎么着也不会吃饱了撑,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不知道画者究竟是在哪里取视角。我边想着利索地踢掉鞋子,拿到水中甩了甩。
不知道……可不可以,洗个澡?
应该……不会有人,吧——
我对自己做了无数次保证后,终于小心翼翼踮着脚尖,缓缓下了水。将洗好的衣裙铺在草冠上,我痛痛快快地一头扎进水里。
我的肺活量极大,可以在水中长时间地憋气,但遗憾的是,这仍然改变不了我是旱鸭子的事实。于是我所谓的游泳就是无数个入水加冒头的合体,下一刻,我将结结实实地体会到,这种合体其实还有另一个叫麻烦的分身。
因为,在我实地验证自己的憋气能力有多厉害后,从水里探出头来的那个瞬间,将变成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释怀的噩梦。
一切都只因为,当我从水中窜出来后,脸上还在哗啦啦流着水,我便惊喜地发现,不远处的水边,有个人影正保持着捧水的动作,呆若木鸡地看着我……
这时候我多想回2009年呐,我多想回去麦当劳,买杯可乐服毒自尽呐。
我无声地猛缩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一头扎进水里。同时我看到,水边的男子正惊慌地背过身去。
怒火,恐慌和羞愧同时出来捣乱,所有下过水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后果,鼻腔一阵辛辣,泉水一发不可收拾地窜了进去。我绝望地从水中看着模糊的苍穹,这时候我真想拎根大棒槌,冲上去戳死那个叫老天爷的家伙!
水不断地涌入鼻腔,我手脚慌乱地划动着,身体完全不再听指挥。令人惊奇的是,失去意识之前我还在不断告诫自己,下辈子在学好憋气的同时,我一定要学好游泳,关键的是,游泳时我一定记得带泳衣!
咳嗽着苏醒过来时,胸口处仍堵得很厉害,脑袋还微微有些混沌。眯眼扫视一下周围,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的草席之上。
外面响着极细的摩挲声,我头皮一下炸开了来,昏迷前的糗事开始迅猛地涌进我脑袋里。
我迅速打量着自己的周身,一件湿答答的黑色长衣紧紧裹着身体,外面罩着我自己的衣裳。我真想哭,我真想喝可乐自尽,我真想把自己拖去浸猪笼。
三两下穿好已经晒干的衣裙,我坐在草席上揪着散落的头发,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然……
我脑袋里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拿起放在角落的斧头,轻手轻脚地朝洞外走去。别紧张,我不是要杀人灭口,我只是想把人敲晕,方便自己逃之夭夭。
洞外,一个麻衣男子正坐在树桩上,用小尖刀削着手中的木头。
敲他!我大脑狠毒地下着指令。
“好点吗?”他头也不回,忽然开口说道。
熟悉的好听嗓音,竟是先前救过我一次的男子。
“斧子很重。”他又说道。
我手里的斧头吧唧一下掉在脚边。
似乎是完工了,男子冲手中的木头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缓缓转过来看着我,却只是静默地看着,眼里并没有任何波澜,一副正人君子的小模样。
他身子极修长,我几乎要仰脸来看他。目睹他的从容淡定,我微怔了一下,可还是很想跳起来拍他。
“没有要问的。”他不带语气地问我,言辞中仍是风淡云轻的味道。
我开始皱着脸比比划划,可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难道要我问他,哎小子,你到底有没有怎样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耍猴戏,忽然垂下眼睑,从腰间掏出条帕子,说道:“我用了这个,还有那个。”他说着向山洞瞟了一眼。
帕子和长衣?我惶惑地看着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现在让我来做一下现场还原,男子蹙眉看到水中荡漾的涟漪后,顺便发现了凭空冒出的不速之客,于是乎整个人都愣了。中间跳过。发现我溺水后,男子跳入水中(此刻他应当很气急败坏),而且很正人君子地先将我裹好再抱回岸边。随后又很正人君子地用帕子帮我做了人工呼吸。最后他还很正人君子地坐到洞外避嫌。
谁信?你信吗?你?还是你?
可是——
我信!
我从未见过如此坦坦荡荡的眼神,哪怕没有过多的解释,他脸上淡定的表情不断向我肯定着一个事实: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见我沉默着,他将一包温热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愣愣的,伸手去接过来。
“这个,”他又躬身去拿之前埋头捣鼓着的木头,“是你的,执姑娘。”
我仍然愣愣的,满脸困惑地仰脸看着他,并热忱地期待他继续说,“这个……”顺便像叮当猫的万能口袋一样,掏出一样又一样的稀奇宝贝。
可他让人失望地不再多话,走了几步持起他的弓箭,顿了顿,一言不发地绕开我径自朝通向外界的小径走去。
“等等,”我终于回过神来,冲男子离去的方向紧随着看去,用音量不小的深情声音,幽幽说道,“我怎么走出去呀?”
男子却装作不曾听见,快步离开。
“执,执姑娘?”我慢吞吞重复,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执小路。”
花灯会那天看出端倪的,原来不止尹宣他爹一人。我忽然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自以为聪明还洋洋自得的傻瓜。
我将手中的荷叶包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块澄黄的烤肉,我闻着烤肉的香气,忽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这年轻人怎么和烟儿一样,这么低估我的食量呀。
另一块木头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是之前那快丑巴巴的树根。那男子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