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接在手中略一思索便有了计较,取箫于唇下,一曲平湖秋月应声而来。
平湖秋月又名醉太平,曲调清新明快悠扬华美,以曲生景,绘出皎月清辉下幽静迷人的杭州西湖。
雨依旧在下,细密连绵,然康熙的眼前所浮现的却是皎月当空碧波万里之景,一切皆是那么平和静谧;一直被国事家事索绕不休的心在这一刻渐渐宁静下来,颇有空灵之感。
会吹箫的人很多,但能如凌若这般融情入箫者却是极为少见,这也是康熙之所以喜欢听她奏曲的原因。
待得一曲落下,李德全已是听得如痴如醉,半晌才道:不知为何,奴才虽然不懂琴萧之意,但听着娘子吹箫就觉得浑身舒坦,精神百倍。
凌若双手将箫奉还,不好意思地道:公公过誉了。
奴才说的无一句虚言,娘子吹得比宫中乐师还要好。李德全一笑,脸上那些个皱纹便显得更深了,犹如一朵千瓣老菊,他陪在康熙身边数十年,终也是老了,在把紫竹箫塞回丝绒布套时,眼花的好几次塞到外面来。
已然回过身来的康熙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咳了几声道:内库里有几副西洋进贡的水晶片,明儿个你去拿一副去打磨做成老花镜,省得看东西这么吃力。
李德全连忙跪谢隆恩,康熙点头拿起放在一边的茶润了润干涩发痒的嗓子,
原本以为喝几口茶就会止住,哪想这一次却是难受得紧,已经流入喉咙的茶来不及咽下就全部喷了出来,咳个不停,满面通红,连话都说不出,直把李德全和凌若两人都给吓得不轻,忙不迭抚背拍胸,替他将气顺下去。
咳咳咳直咳了好一阵后,康熙才缓过气来,抚着有些发疼的胸口靠在椅背上,偶尔还是会咳上那么几声。留下凌若继续替他抚背,李德全去重新倒了一盏茶来,在试过茶温后方小心翼翼递到康熙面前,皇上,喝口茶,慢点。
康熙神色委顿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长出了一口气,又歇息一阵后,惨白的脸色方见些许血色,他苦笑着摇头道:真是老了,不中用,以前亲征平定噶尔丹叛乱的时候,朕身上挨了好一箭还在千军万马中取了敌军首将的头鼎盛,而今只是小小的咳嗽,却令朕如此狼狈不堪,唉
其实真正令他伤怀的不是身子,而是子嗣,二十余个儿子,同胞手足,却为了一个太子之位你争我夺,兄弟阋墙,全然不顾手足之情,让他这个做阿玛的如何不伤心难过。
见他说得凄凉,李德全亦跟着掉眼泪,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是用帕子仔细拭去康熙嘴边的水渍。人呐,上了年纪后最怕的就是看着自己老去,天子亦不例外。
凌若眼圈一红,嘴里却是道:奴婢听闻去岁在木兰围场狩猫时皇上还亲手射杀了一头猛虎,哪里有所老。至于说咳嗽,哪个人没有三灾六病的,皇上到如今才不过一个咳嗽,旁人如何想奴婢不知,但奴婢却是已经羡慕得很。将来奴婢到了皇上这个年纪还能安安康康,身子健康,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康熙深深看了她一眼默然道:朕相信你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