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敲得乔薇的心脏隐隐作痛。
主角开始有了动作,慕私年低头查看着手机上陆晚山的电话号码。
大锣,小锣,圆鼓,什么都有,明快响亮,热闹非凡。
乔薇想,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主角在台上站定,慕私年伸出拇指,“咔哒”一声,按熄了手机的屏幕。
在最后一声重重响击之后,主角开口了,声音低沉清冽。
“进来吧,露台风大,仔细感冒。”
隔天,乔薇是边揉着太阳穴,边走入办公室的。
慕私年的嘴就像是开光神器,在露台上吹了一会儿风,乔薇果然是感冒了。
乔薇费尽心力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可慕私年就在戏台上轻飘飘地说了那么一句“小心感冒”,随后便拿起了自己的西装,安静地离开了乔薇的公寓。
隔天醒来时,感冒造成的头疼让乔薇觉得有些恍惚,她开始怀疑昨天晚上在露台上的事只是一个混乱的梦。直到她洗漱时,通过镜子看见自己颈脖上那个鲜明到暧昧的草莓印。
好的,草莓印是真的,慕私年也是真的。
乔薇费尽心力,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子,可慕私年到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他究竟想做什么。乔薇知道,慕私年那浓雾般的眼里一定是藏着什么东西,可她就是看不透。
乔薇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慕私年并没有打算威胁她,他也不打算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告诉给陆晚山。
乔薇也闹不清自己现在应该是放心,还是应该更担心,重感冒引起的昏昏欲睡也让她没空再去思考。
乔薇刚走进办公室,秋秋便告诉了她一个消息:“王金龙已经拔掉了呼吸机,人已经去了。那老太太还是坚决不同意捐献器官,王金龙的老婆觉得对不住我们,临走时过来说了抱歉。”
乔薇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一大包枣子,是塑料袋装着的,没有任何的包装,但枣子艳红,颗粒大而饱满,光是看着便能觉出醇厚和甘甜。
乔薇好奇:“这是王金龙的老婆送来的吗?”
秋秋看了眼,道:“哦,是那老太太给你的。这老太太真是好玩,给你提了这么大一袋枣子,摆在你桌上,随后不知道入神地想着什么。我问她,是不是要跟你留什么言?她摇摇头,说自己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也不想再见到你。我就奇怪了,她要是对你这么生气,干嘛要给你枣子?”
秋秋觉得奇怪,但乔薇却有那么一点能够理解。
她懂得了老太太通过这枣子给她带的话——“我知道你没错,全是老天爷的错。可是我没办法面对你,我没办法跟你好好说话。姑娘,咱们之间就这样吧。我不原谅老天,而你呢,算了,原不原谅我,都随你吧。”
老太太落在枣子里的话,也是大部分潜在捐献者家属想要给器官协调员们说的话。
命运,老天,生死都太飘渺了,他们抓不住。他们唯一能抓住的,便是面前的活人。
他们知道这些协调员们没有错,可他们就是没有办法面对,悲伤让他们失控,死亡让他们脱离理智,他们也许知道自己愤怒的对象错了,可是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就像是看着躺在病床上,再也不可能醒来的亲人,他们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秋秋消息灵通:“听说昨天晚上,你被那老太太泼了中药?回家没哭鼻子吧?”
乔薇摇头:“哭鼻子干嘛?浪费纸。”
秋秋“啧啧”两声:“话说我们这些同事中,就你一个人没哭过了,咱们领导还说,得向你学习,够坚强。”
说来也惭愧,在当上器官捐献协调员的这半年里,乔薇还没有协调成功过一例。面对乔薇的协调,有的家属脾气比较好,会委婉地说,自己回去考虑考虑,之后便没有了下文。而有的家属因为悲伤过度,会当场对她进行痛骂指责。
其他的同事都分批安慰乔薇,说器官捐献能劝说成功的例子很少,他们也是工作了大半年或者一年之后,才开始有了成功协调的案例。
开始时,大家都害怕这个小姑娘哭鼻子。可干了这么久,即使遇到再难耐的责骂,乔薇倒是从来都没有红过眼睛。所以到现在,几个同事开始暗地里下注,赌乔薇什么时候会哭。
这赌约并没有什么恶意,毕竟干这一行,委屈太大了,大家背地里都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