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那并不是在咬,只是牙齿抵住了乔薇的大动脉,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像是一只兽,咬住了猎物纤细的颈脖,但因为并不饿,所以便先欣赏着齿间弱小的垂死挣扎。
应该来说,这个动作是充满寒意的,可偏偏慕私年吐息温热,混入她的血管里,将她整个人烧得滚烫。也因此,乔薇不由得叫出了声来。
“小薇,怎么了?”话筒那边传来了陆晚山的询问。
有时候声音便能透露出人的动作,比如此时,乔薇便感受到了,陆晚山似乎坐直了身子。
乔薇同时还感受到了,自己的皮肤,血液,骨骼仿佛有了新的生命,全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她的声音也像是别人的,伪装得越了度,太过平直,像是机械人。
“没什么,刚刚我看见了一只飞蛾。”
听见自己被冠以了飞蛾的身份,慕私年毫无痕迹地笑了下。他笑的时候,气息更浓了些。乔薇皮肤薄,那烫热的湿气从那一点,向四下洇开,顺着经脉向上,令她后脑发麻。
陆晚山松了口气,笑着安慰道:“别怕,不是说飞蛾就是死去的亲人吗?”
陆晚山的声音低缓轻柔,总是让人联想到寂静的雪山,洁净的天空。
如果是平时,乔薇一定会被他的声音所安抚。但如今,她却是心乱如麻。
飞蛾是不是自己的死去亲人,乔薇并不确定。
她唯一确定的是,自己想让身后的这只“飞蛾”变成死人。
“不过也难怪,小的时候,你被那蜈蚣吓过,所以才会害怕这些东西吧……还记得吗?”
陆晚山的声音融在了夜色里,浮浮沉沉,载着乔薇重新返回了旧时。
乔薇记得。
那个时候,她父亲去世,她被大伯父一家收养。亲情并不是每个家庭都拥有的东西,乔薇父亲在去世之前便和大伯父在公司里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大伯父之所以收养乔薇,也不过就是为了取得弟弟的资产。
当然,有这么多人看着,乔薇不至于被毒打,不至于忍饥挨饿。只是大伯父和大伯母对她格外冷淡,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老鼠。觉得她有点可怜,又觉得她令人厌恶。
家政阿姨看懂了他们的眼神,所以不小心煮破皮的饺子,切碎的不好看的蛋糕,放得过咸的大家都不喝的汤,都是属于乔薇的。
花瓶摔碎了,是乔薇干的。书被撕坏了,也是乔薇干的。厨房的水没关,一定也是乔薇干的。
堂哥堂姐也看懂了他们的眼神,所以每次玩游戏的时候,乔薇永远都是被捉弄的那个孩子,永远是被嗤笑的孤儿。
他们会用小孩特有的,淋漓尽致的恶意,询问乔薇:“你爸爸呢?你妈妈呢?”
失去双亲的孩子,一夜之间就可以成长起来。乔薇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不哭,不闹,不抱怨,不说话,在那群小孩玩闹的时候,她会安静地躲在旁边。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稳度日,直到那天,她发现自己的洋娃娃不翼而飞。
洋娃娃是乔薇妈妈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她视若珍宝,立即到处寻找,终于在后院的小泥坑里找到了。
只是洋娃娃黑色的长发被剪得乱七八糟,漂亮的裙子上全是污迹,最严重的是,洋娃娃的脸上趴着一只红亮的大蜈蚣。那蜈蚣似乎有上千只脚,在不动地蠕动着,光是看着,便让人头皮发麻。
自始至终,乔薇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毕竟在这里,谁都可以毁掉这个洋娃娃。就如同在这里,谁都可以欺辱她。
乔薇忍耐住了巨大的害怕,捡起了地上的树枝,鼓起全部的勇气,想要挑起蜈蚣,解救洋娃娃,解救她唯一的念想。
蜈蚣被树枝的尖端挑了起来,它不甘地扭动着,像是要顺着树枝,快速地窜到乔薇的手上来。那一刻,乔薇彻底被恶心的恐惧所击垮,她丢掉了树枝,跑到了墙角,抱住自己那布满了鸡皮疙瘩的双臂,不住颤抖着。
她微张着嘴,双目望着地下的泥土,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落下。
父母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哭,但这一刻,她却哭了。
也许在这一刻,乔薇才彻底明白,父母是真的走了,她从此孤寂,再也没人护着她了。
陆晚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林书兰经常带着他过来看望乔薇。每次他们来之前,大伯母都会让乔薇穿上崭新的衣服,嘱咐她必须要微笑。
而这一次,临时过来的陆晚山终于看见了乔薇的眼泪。
陆晚山用树枝挑走了蜈蚣,捡起了洋娃娃,并且握住了乔薇的手。
“走,我们回家。”
陆晚山指的是他的家,是有陆晚山和林书兰的家。
从陆晚山口中得知乔薇被欺辱之后,林书兰立即作出了反应,她用林家的关系,对乔薇的大伯父施压,最终让他同意,让乔薇住进了林书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