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沈沅还不知在想些什么,陆嘉禾突然惊呼一声,“嫂嫂,大哥摔下马了!”
沈沅心一紧,心口猛跳了下,再看向马场时,只见陆晋从地上滚了两圈,马场上人并不少,烈马显然受惊,胡乱地奔驰,陆晋腰腹都被受惊的马狠踹了几下。他整个人都滚向一旁,滚了几圈后在另一匹枣红色马旁停下。
他看清马上的人是谁,眼里闪现几分厉色,倏的从腰间抽出刀,单手扎向马腹,枣红骏马痛得扬蹄嘶鸣,陆晋忍痛一跃而起,拿刀劈向马上的人,把那人踹了下去,自己抢过缰绳,直冲向终点。
被他打伤的人正是陆浔。
陆晋第一个到达终点,观月台纷纷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呼叫好,陆家的长房嫡子,正是最为受宠的时候,有谁不会卖他一个面子。
而此时,谁还会记得那个被恶意打伤倒地,身穿破袄的庶子陆浔呢?
沈沅站在观月台二层,看着中央萧瑟单薄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马场。
“嘉禾,我衣裳脏了,要去马车里换件衣裳,你在这里稍稍等我。”
沈沅叮嘱道。
陆嘉禾正看得兴起,也在为陆晋欢呼,听后草草点头,只叫她快些回来。
陆浔去了观月台三层。
沈沅提群快步先下了楼,然后又从破旧的楼梯处折回来,这里常年没人清扫,世家贵人都不会来这。
灰尘遍布,蜘蛛结丝,沈沅方上了一半,银辉般的外氅上就沾染了许多尘土。脚上的莲花绣鞋也变得脏污不堪,沈沅蹙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尽量挑干净的地方往上走。
废旧的楼梯昏暗无比,即便有细碎的光照下来,沈沅还是不甚摔了几跤。
三层本就很少有人过来,前不久下了场大雪,三层风大,吹的霜雪哪里都是,这里最是冷的地方。现在来的人更少,沈沅目光所及除却陆浔再无第二个人影。
陆浔半倚着凭栏,丹凤眼微微眯起看着下面的欢呼庆祝。发白的大氅里面没有多少棉絮,穿在他身上并不能抵挡长安冬日的寒风。他却像是没感受到冷意,面色平淡,不外露一分的情绪。
日光斜下,他纤长的身影在这日光中变的更加孤寂。
沈沅脚下踩到阴影处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打破三层的寂静。她吓了一跳,再抬头陆浔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身看她,他脸上的青紫还在,衬得人诡异阴冷。
“嫂嫂不去看长兄的伤,来这做什么?”陆浔没什么情绪地说着这句话。
沈沅垂下眼,看着脚上和裙摆的污泥,从袖中慢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治疗刀伤的药。”
她知道他受伤了,从她那个角度看得清楚,陆晋那一刀扎的深,他没经过处理就上了三层,此时伤口定然是血流不止。
陆晋是长房嫡子,不缺关照的人,而陆浔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他的伤又是因为陆晋…
“嫂嫂不必可怜我。”陆浔依旧站在原地,他微微放低的声音随着寒风很快消散。
“陆浔,人活着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身份低位从来都不是阻碍。今日的事我代陆晋向你道歉,这药你收下吧。”嫡庶之分自古就是尊卑差距大的东西,她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弥补。
时间不多,沈沅把瓷瓶放到雪地上提起裙摆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许是怕被人发现,她声音放得轻,听起来更加细婉。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人不禁想撕碎这方美好,想听她哭,听她破碎的娇缠。
皑皑白雪上多了几处深色的鞋印,为掩人耳目从废梯进来怕是花了不少功夫。
紫兰雕漆瓷瓶静静立在雪地里,泛出莹润的光泽,瓷瓶的用料上好,上面堵着的红塞也是上好的檀木所做,这并不是陆家的东西。
陆浔走过去将那小瓷瓶放到掌心里,下面漆料涂了一个沈字。
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从没有人对他施过半分的柔情,多年来一个人他早就习惯了,他也不屑去依赖别人施舍的温情活着。
陆浔手心微阖,一时地上的白雪卷起,红釉瓷瓶在他手里倏然碎裂,直至化成粉末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