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屠回到客栈,又勾留了一日,至第二日夜里,店小二过来说是有人来拜访,郑屠应允,便引了三个人来。但见两个丫头并着一个娉婷女子,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模样,但郑屠知道,此一定便是那柳大家了,也不起身,只在那榻上横卧着,用手支着头看她!</p>
那柳大家只站在屋子里,本事低垂着头,哪里想得到,昨日还不屑的粗汉,今日便吃童使相把来送与了他,却又不知晓这人要如何肆虐自家,一颗心忐忑不安。在这屋里立了一会,半响也没有人来唤她,一时间进退不得,心里委屈起来,想起虽然在这兰州城里有偌大的名声,终究也只不过是他人手里的玩物罢了。把赏厌了,便可肆意送人的。</p>
思来想去,越发的自恋自弃,又惧怕这屋子里的粗鲁汉子,那泪珠儿便止不住,一发的滚将下来,抽抽噎噎的,沾湿了一片衣襟。</p>
“坐!”抽噎了一回,只听得一个声音传来,却是那榻上的汉子传出的声音,心里惶恐,却又不肯挪动半步儿,只是杵在那里。</p>
“坐!”还是这般的声气,却使人不容置疑。</p>
柳大家这才心里一惊,自己这般哭哭啼啼的,若是惹恼了眼前的人,便是要打要骂也是由得他了的。便止住了泪,顺着墙边的凳几坐了下来,两个丫头只在一旁站着,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手里提着包裹,好似一些衣物金银之类的。</p>
“唱个曲儿听听!”那粗汉似不理会柳大家怯生生的模样,丝毫也无怜香惜玉的情趣,这般呼来喝去的大呼小叫,使得柳大家越发的难受起来。原本那童使相许了的,叫她寻个相称的好人家,便是嫁与为妻也好,娶了做妾也罢,好歹要使个怜惜人的,使个文采风流的人物,哪里知道童使相竟然食言,将自己把与这般的一个人。</p>
还正在自怜自艾,又听得那粗汉有些不耐的喝道:“叫你唱个曲儿听听,恁地这般的啰唣?莫非还以为是身在闲居的时候么?”</p>
柳大家唬得一愣,慌忙拭干了眼泪,把那汗巾儿绞在手里,好在有那面纱遮住,便是脸上尴尬之色,也叫他瞧不见的,便清了清嗓子,唱了一个《一落索》,乃是当朝周邦彦所作,词曰: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滴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栏愁,但问取、亭前柳。</p>
待柳大家唱毕,那粗汉却叫道:“不中听,不中听,恁地甚么泪也、愁也的,只倒人胃口,却会唱个‘十八摸’么?”</p>
“却是——却是甚么十八摸?”那柳大家哪里晓得郑屠的龌龊心思,心里惴惴的,有些怯生生的问道,“奴家未曾听闻过,因此不会唱,还望大官人见谅则个!”说罢,起身来,盈盈一福。</p>
那粗汉不由叫道:“便是十八摸也不会唱,还说甚么是兰州第一的,只怕是闪了舌头罢了!这般的好词由你唱来,才最是好听的!”</p>
柳大家又气又惧又好奇,便试探着说道:“大官人若是会唱的,只消唱一遍儿,奴家便可唱得出来。”她手指儿绕着襟带,斜着眼看了看那粗汉,隔着面纱,却见那厮依旧倚在床头,对自己笑道:“你便听好了,这便是十八摸了!”</p>
郑屠说罢,便张开可嗓子,粗声的唱了起来,但听他唱道:“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哎哎哟,好像那月亮少半边……”</p>
才听得两句,柳大家的脸便一瞬就晕红起来,又羞又急,偏生又还不敢动弹半分儿,这哪里是甚么唱词,分明便是些淫秽小曲儿,这厮却拿来消遣自己,顿时忍耐不得,越发的委屈,泪珠儿便如断了线一般的掉了下来。</p>
郑屠那厮却不理会她,一来她带着面纱,看不真切,二来他唱得入巷,得意洋洋之下,还手上做着那抚摸的势头,越发的显得不堪起来。</p>
“……八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咯吱窝。 摸来摸去喜死我,好像喜鹊垒的窝, 哎哎哟,好像喜鹊垒的窝。九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脊梁边, 并分的麒麟在两边,我越摸越喜欢。 哎哎哟,我越摸越喜欢。</p>
十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屁股上边呀, 两个屁股圆又圆,好像两个大木锨。 哎哎哟,好像两个大木锨……”郑屠唱得兴起,跳起来就朝着那柳大家的行去。</p>